透过人群的缝隙,他一眼就看见了店里熟悉的摆设,店内师傅杜明德的身影显得格外醒目。师傅坐在椅子上,腰板挺得笔直,往常总是微微驼着的后背此刻绷得紧紧的,脸上的表情凝重得吓人,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睛死死盯着柜台上铺开的一卷画轴,目光一刻不离。
陈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顺着师傅的视线落在了那幅卷轴上。轴杆漆黑油亮,边缘好像还雕刻着精细的花纹,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而在师傅对面的,是三个男人。为首的那个约莫四十上下,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包裹着略显微胖的身材,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背头,苍蝇腿似的苍蝇须分明可见。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正紧盯着杜明德,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审视,甚至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只戴着黄金劳力士的手,表盘反射着店内明亮的灯光,金属表链在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随着他偶尔轻微的动作,一闪一闪地刺着陈阳的眼睛。
陈阳的目光沉了下去,心跳不自觉地快了几分,一种莫名的紧张感让他攥紧了手中的行李。
“大哥,我问下,这是怎么回事?”陈阳挤在人群中,向旁边的大哥问道。
大哥转头看看陈阳,上下打量了一番,见陈阳虽然穿着简单,但身上那股子气质和手腕上的表都不是凡品,还以为是来找杜明德买古董的,“矮油,你也是来找老杜买古董的吧?杜老板出事情的拉!”
说着,大哥伸手一指往屋里一指,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那个中年男人叫徐景天,原来就是个小瘪三,在菜市场卖鱼的,手上总是腥味,谁都瞧不起他。”
“这两年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做生意挣了点钱,听人家说古董能赚钱,就跟着瞎买。”
“这不是,前一阵子啊,”大哥说着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十字,眼神中透着幸灾乐祸,“花了小十万块钱,买了一幅据说是明代四大才子唐伯虎的画。”
“你说这个徐景天也是够傻的,拿到手就到处显摆,还特意请了一桌酒席,叫了一帮朋友来欣赏。结果碰巧遇到杜老板,人家一眼就看出是赝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给说破了。”
“你说这徐景天的脸往哪搁?这不是找上门来了么?”
小十万?买幅唐伯虎的画?陈阳听完微微愣了一下,心里暗想这价格确实不对劲,随后做出一副吃惊的表情,“哇,他可真是有钱呀!一出手就是十万,不愧是做生意的老板!”
“唐伯虎的画,市面上没那么贵吧?”陈阳装作不太懂行的样子继续问道,“我记得也就几万块撑死了吧,他花这么多钱买下来,这不是吃大亏了么?”
“嗨,你这就不懂了吧,”大哥小声说道,一副很有内情的样子,“徐老板买古董,都是有内部消息的,听说是有个什么专家朋友告诉他的,说唐伯虎的画最近要涨价,而且涨得厉害。”
“矮油,你想啊,十万买进来,要是能涨到二十万、三十万,那不是发大财了?指定是有人告诉他,唐伯虎的画能涨价的啦~谁知道买了个假货!”
“那现在徐老板找杜老板是要干什么?”陈阳继续套话。
大哥嘿嘿一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来找麻烦了!”
“杜老板坏了他的名声,害他在朋友面前丢脸,要杜师傅负责任。你说这事儿闹的,买假货怪人家鉴定师傅,这不是讲不通的理儿么?”
“那杜老板怎么说?是赝品么?”陈阳心里着急,表面上还得装作看热闹的样子。
“现在还没有结果呢,杜师傅这不是正看着么,”说着大哥摇摇头,“不过这个徐景天也不是善茬,听说背后有人撑腰,今天带了两个帮手来,看这架势是不善罢甘休啊。”
陈阳闻言心中一紧,看向店内的情况越发担心起来。只见那个叫徐景天的男人正指着师傅大声说着什么,而师傅杜明德虽然面色凝重,但依然保持着应有的尊严和冷静。
“这徐景天平时就是个爱面子的人,”大哥继续八卦道,“自从发了财之后,更是张狂得不得了。前段时间还跟圈里人晒那幅画,说什么收藏了明代真迹,现在被人戳穿了,你说他能不恼羞成怒?”
“那他这样闹下去,杜师傅岂不是很麻烦?”陈阳担忧地问道。
“可不是么,”大哥点点头,“杜师傅在这条街上开店这么多年,名声一直很好,从来不做欺骗顾客的事情。这次纯粹是好心提醒,没想到惹上了这样的麻烦。”
呵,那这个人还真说对了,如果真是唐寅的真迹,没几年就升值了。
陈阳心中暗自想着,唐寅作为明代四大才子之一,他的画作在后世收藏市场上一直是香饽饽,特别是那些流传有序、品相完好的真迹,价格更是水涨船高。只不过现在还没有被炒起来,不过眼下这幅画的真假还有待考证,毕竟市面上仿品太多,连一些老行家都有看走眼的时候。
既然是自己师傅的事,那陈阳可不能在外面看热闹,怎么也得进去捧捧场子。师傅杜明德在古董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眼力和声誉都是一等一的,如果有人质疑师傅的判断,那就是在质疑整个行业的权威性。陈阳深知师傅的为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说一件东西是赝品,肯定是有他的道理。
想到这里,陈阳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迈步就往店里走。他穿过拥挤的人群,脚步坚定而从容,完全没有被周围嘈杂的议论声所影响。走到旁边的柜台时,陈阳注意到柜台里摆放着几件新到的瓷器,看起来品相不错,应该是师傅最近新收的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