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毅飞被婚纱照折腾得笑容僵硬、为宾客名单绞尽脑汁的那几天里,他投向《党报》和《国家报》的两篇文章,正悄然掀起一场无声的风暴。
稿件抵达编辑部,初审编辑拿起第一篇《论新形势下“****自身硬”的深化实践》,才读几页,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内容扎实,观点犀利,字字句句直指纪检系统内部建设的关键与痛点,提出的标准和要求近乎严苛。
他深吸一口气,又翻开第二篇《发展的代价与守护的抉择》,心更是一沉。这文章毫不避讳地剖析当前经济发展中尖锐的环保矛盾,挑战的是许多地方奉为圭臬的模式。
这哪是普通稿件?分明是两颗威力巨大的“思想炸弹”,一旦引爆,舆论场必然天翻地覆。
初审编辑手心冒汗,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提级报送。稿件在报社内部沿着森严的层级一路向上,每一级负责人拿到后,办公室的灯都亮到深夜。
他们反复研读,掂量着每一个字的分量,计算着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
赞同者,拍案叫绝,赞叹其勇气与洞察力,认为切中时弊;担忧者,则眉头紧锁,顾虑其锋芒太露,是否会触及某些不可言说的禁区,引发不可控的震动。
讨论、争议、反复权衡……时间就在这审慎的评估流程中悄然流逝。
稿件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沉入水底,表面波澜不惊,水下的暗流却汹涌澎湃。
最终,两篇带着分量的稿件,摆在了报社最高层主编的红木办公桌上。
主编戴上眼镜,逐字逐句,细细咀嚼。窗外城市的霓虹映在他脸上,明暗不定。
文章的价值毋庸置疑,其前瞻性、批判性和思想深度都达到了罕见的高度。
然而,那巨大的发表风险也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在他心头。主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洁的桌面上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轻响。
良久,主编停下手指的动作,长长吐出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拿起内部保密电话,声音低沉:“按最高保密等级,继续上报。这事,我们扛不住。”这已完全超出了报社层面可以独立拍板的范畴。
稿件被装入特制的保密文件袋,以最机密的程序向上呈送。
它去向何方?经过了哪些关卡?最终到达了哪个层级?无人知晓。报社高层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
几天后,文件袋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到报社。
主编屏住呼吸,亲自拆封。当稿件的首页被抽出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在原本空白的页眉处,赫然多了一个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朱红色大字:
“准!”
笔锋遒劲,气势磅礴。除此之外,再无只言片语,没有任何批示,没有任何附加说明。
这个简单的“准”字,像一道无声却不容置疑的命令,又像一块带着千钧之力的试金石,轰然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报社高层几人面面相觑,心跳如擂鼓在胸中翻涌,却又在瞬间明了一切。
所有的顾虑、犹豫、权衡,在这个鲜红如血的大字面前,顷刻间烟消云散。
主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混合着震惊、释然和隐隐兴奋的光芒,声音斩钉截铁:“发!按原稿,一字不改!明天,头版头条!”
既然上面用这种方式开了绿灯,报社再无半点犹豫。两颗“思想炸弹”的引信,在这一刻,被正式点燃,倒计时开始。
时间悄然滑向四月底。当《党报》和《国家报》的印刷厂正彻夜轰鸣,为这两篇注定要掀起滔天巨浪的文章赶制铅版时,始作俑者李毅飞本人对此毫不知情。
他正被人生大事裹挟着,忙得脚不沾地。
他亲自开着车,早早守在安阴市机场出站口。
当看到未婚妻苏舒挽着母亲赵雅的身影出现在人流中时,李毅飞脸上绽开发自内心的笑容,迎了上去。他接过行李,关切地问候:“阿姨,路上辛苦了。小舒,累不累?”
赵雅看着眼前挺拔俊朗眼神清正的准女婿,心中百感交集。欣慰于女儿找到了良配,可浓浓的不舍也萦绕心头。
她拉着苏舒的手,一路都在细细叮咛:“到了那边要照顾好自己……小飞工作忙,你要多体谅……”苏舒娇嗔地摇着母亲的手臂:“妈,知道啦!您都说一路了。”眼神却瞟向身边专注开车的李毅飞。
李毅飞将母女俩安顿在安阴市最好的酒店——安阴国际大酒店顶层的套房。
婚礼典礼将在市区的江畔花园酒店举行,李家父母也已提前过来布置新房。
考虑到长途旅行,李毅飞下午特意没安排活动,让母女俩在酒店好好休息,恢复精神。
傍晚时分,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A8L轿车,没有悬挂任何特殊牌照,悄无声息地驶入安阴市区,最终也停在了安阴国际大酒店的地下专属车位。
车上坐着的,正是苏舒的父亲,执掌东省的一方大员——苏保国。
为了参加女儿的婚礼,他特意协调压缩了行程,以极其低调的私人身份抵达,全程未惊动任何江省地方官员。
以他的级别和位置,若按常规出行,必然是前呼后拥,警车开道,动静极大,这显然与纯粹的家庭喜事性质不符。
李毅飞早已安排妥当,在酒店顶层预定了一个环境雅致、私密性极好的包间“听涛阁”,用于苏家核心亲友抵达后的小聚。
苏舒的几个堂兄弟将在婚礼当天直接赶到典礼现场,其他叔伯长辈则计划参加后续在京城的答谢宴。
像苏家这样的显赫门庭,内部关系虽非铁板一块,但深知在风云变幻的权力场中,家族的团结与声威是重要的无形力量。
然而,苏保国再低调,其行踪在江省权力的最顶层,终究难以完全掩盖。
尤其当他的目的地是安阴市时,这个名字瞬间就触动了江省某些最敏感的神经。
江省一号谢长林,几乎是在苏保国踏入安阴地界的同时,就通过一条极为隐秘的渠道得知了消息。
消息很简短,却字字千钧:“苏书记抵安阴,纯私人行程,目的:参加其女婚礼。”
谢长林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背对着落地窗外省城的璀璨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