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出萝卜带出泥,他经手提拔的那些干部,他审批过的那些项目……这案子,已经远远超出了陈涛个人,变成了指向整个多水县委班子乃至更高层面的一张巨网!风暴眼,已然形成!
多港镇,运河新堤工地。
李毅飞接到了县委办转发的关于陈涛被市纪委带走调查的正式通报文件。他平静地将文件收进抽屉,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仿佛那只是发生在千里之外、与己无关的一则普通新闻。他站起身,走到办公室墙上的多港镇发展规划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上面标注的各个区域。
“装聋作哑还不够,”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冷静而坚定的光芒,“得趁他们自顾不暇,把火烧得更旺些!”
乱局,是风险,更是机遇!县里的大人物们正忙于内斗、自保,谁还有精力来阻挠他这偏远小镇的发展?
他拿起电话:“通知下去,下午两点,镇经济发展办、土地所、环保所、东港、北港、港西三个村的主要负责人,全部到镇里小会议室开会!港东那几个工厂污染改造的方案,不能再拖了!
环保所把省里最新的排放标准和处罚条例给我印出来,人手一份!告诉他们,要么按要求改,要么关门!没有第三条路!”
“另外,”他顿了顿,手指重重敲在规划图“港南”区域,“港南整体搬迁的前期摸底和补偿方案测算,要加速!组织精干力量,挨家挨户走访,把困难想在前面,把补偿算在明处!时间不等人!”
“还有港西,”他的手指移向与邻镇交界的区域,“和渡口乡那边的沟通协调,我亲自去跑一趟。协调发展不能只停留在文件上,要拿出实实在在的共享方案,路怎么修,产业怎么互补,利益怎么分配,都得掰扯清楚!”
一道道指令清晰而有力地从这间简朴的镇党委书记办公室发出。李毅飞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在县里那盘杀得昏天黑地的乱局之外,冷静地布局着自己掌控的这方天地。
他知道,只有多港镇这艘船足够坚固,发展得足够快,他才能在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中,稳坐钓鱼台。
就在李毅飞紧锣密鼓布局多港镇发展蓝图的同一时间,多水县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局长马卫国的办公室里,却是另一番“岁月静好”的景象。
马卫国捧着一个紫砂小茶壶,慢悠悠地啜着刚泡好的上等龙井,脸上挂着一贯的、人畜无害的“老实”笑容。
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摊开着一份《县域经济发展新思路探讨》的文件,旁边还放着一份刚签批的、关于县公安局指挥中心设备升级的预算申请。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暖洋洋的,一派和谐安宁。墙角立着的警用盾牌和墙上挂着的“执法如山”锦旗,无声地彰显着他手握全县政法和公安力量的显赫地位。
他对自己处境的认知,与外界正在发生的惊涛骇浪,形成了荒诞而致命的错位。
他以为卫氏李和钱卫明的争斗还停留在隔空叫骂、互相揭短的层面,自己巧妙周旋,左右逢源,甚至暗中留下卫氏李等人的把柄,更是手握一张关键的王牌。
身为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他自信掌控着最有力的“刀把子”,是双方都不敢轻易得罪的关键人物。
他盘算着,等两边斗得筋疲力尽,或许就是他马副书记“挺身而出”、收拾残局、更进一步的良机!
他浑然不知,一张由卫氏李亲自授意、时大海全力编织的死亡之网,已经无声无息地罩向了他,目标直指他赖以自傲的权柄根基。
县长办公室。
时大海脸色阴沉,对着电话那头自己的绝对心腹、县公安局副局长刘猛下达着指令,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
“…对,目标就是马卫国!给我把他盯死了!从他老婆孩子、七大姑八大姨开始查,银行流水、房产信息、境外账户,一个不漏!
特别是他小舅子那个建筑公司,所有承揽过的政府工程,尤其是那些涉及政法、公安系统的基建和采购项目!
合同、账目、资金流向,给我往死里查!我就不信他屁股底下是干净的!”
“…还有,他最近不是以公安局指挥中心升级改造为名,申请了一笔专项资金吗?三百万?哼!让审计局的老王亲自带人去审!
每一个子儿的去向都要给我查得清清楚楚!记住,是‘全面暂停支付’!找个合规的理由卡住!他不是管公安吗?让他尝尝自己系统被卡的滋味!”
“…动作要快!要隐秘!拿到铁证之前,别打草惊蛇!他手里握着枪杆子,警觉性高!卫书记等着要结果!”
刘猛在电话那头沉声应道:“县长放心!保证办得妥妥当当!马卫国这老小子,装得跟个弥勒佛似的,仗着管政法公安,平时油盐不进,底子早就不干净了!这次非把他这身皮扒下来不可!您就等好消息吧!”
时大海放下电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志在必得。卫氏李许诺的那几块黄金地皮,像散发着诱人光芒的毒苹果。
为了这份足以让家族财富跃升几个台阶的巨大利益,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队,并亲自操刀,要将这位手握重兵、看似位高权重的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送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对付马卫国这种掌控强力部门的人,必须雷霆一击,一击致命!一旦让他嗅到危险,反扑起来将是灾难性的。
多港镇小会议室的争论声,运河工地上挖掘机的轰鸣声,与多水县城里秘密调查的键盘敲击声、资金冻结的打印声、以及马卫国办公室里那悠闲的品茶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风暴前夕诡异而鲜明的对比。
李毅飞站在运河新堤的最高处,脚下是夯实的新土,眼前是初具雏形的水道和热火朝天的工地。凛冽的河风吹动他的衣襟,猎猎作响。
他再次望向县城方向,那里依旧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一派繁华表象。但他知道,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一场针对手握“刀把子”人物的致命围猎已经开始,其凶险程度远超之前陈涛的落马。
一旦马卫国倒下,整个多水的权力格局将彻底洗牌,真正的狂风暴雨才将降临。
“草台班子……”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低声吐出这四个字。
那些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们,自以为根基深厚,算无遗策,甚至掌控着强力机器,却不知在党纪国法这面照妖镜下,在权力倾轧的漩涡里,他们的根基是何等脆弱,他们的表演是何等拙劣可笑。
强如马卫国,不也正毫无察觉地走向为他精心准备的断头台?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远方,将全部的注意力投向脚下这片承载着希望的土地。
他俯身抓起一把混着砂石的新土,用力握紧。泥土粗糙的质感硌着手心,却传递出一种无比踏实的力量。
违法乱纪者,终究走不远。无论他身居何位,手握何权。而他李毅飞,要走的是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一条用汗水浇灌、用实干铺就、通向阳关大道的路。
多港镇这艘船,必须在他手中,冲破一切暗礁险滩,全速前进!无论岸上的风暴多么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