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路,还得方欣自己走,至于她能不能走出来,那就只能看她自己了。
秦淮仁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家走,塑料袋里的葡萄时不时碰撞出闷响,紫莹莹的果皮上还沾着傍晚的湿气。
他望着巷口昏黄的路灯,忽然想起在十字路口方欣按个落魄的样子了,还是替她感到了惋惜,甚至可怜起来了这个不值得可怜的女人。
巷子里飘来饭菜香,混着煤炉特有的烟火气,秦淮仁深吸一口气,回家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很快,他就回到了家,用钥匙打开门的那一刻,立刻看到了家庭的暖意。
电视机里正传来连续剧的争吵声,秦晓梅盘腿坐在小马扎上,辫子上的蝴蝶结歪歪扭扭,看见他进来立刻把嘴里的瓜子皮吐在手心。
“哥,你可算回来了,妈炖的排骨都快凉了!”
客厅里四四方方的餐桌上铺着碎花桌布,八菜一汤摆得满满当当。
红烧带鱼的酱汁裹着油星发亮,清蒸鲈鱼身上躺着翠绿的葱丝,最中间那盆冬瓜排骨汤正冒着热气,浮在汤面的油花被灯光照得像碎金子。
秦淮仁换鞋时瞥见阳台,秦延良正对着窗口抽旱烟,烟杆上的铜锅被摩挲地发亮,烟雾从他皱纹深刻的嘴角漫出来,在暮色里织成一张朦胧的网。
“淮仁回来了,老伴,小梅,都过来吃饭吧!”
王秀娥系着蓝布围裙从厨房出来,围裙下摆沾着面粉,眼角的笑纹里还沾着点葱花。
她伸手想接过秦淮仁手里的葡萄,却被他侧身躲开,说道:“妈,我自己来就行,您快坐下。”
一家人围坐在桌边时,秦延良把烟杆在鞋底磕了磕,烟锅里的灰烬簌簌落在地上。
“今天去酒店那里跟人家谈的怎么样啊?”
他往秦淮仁碗里夹了块排骨,竹筷碰到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
“挺好的,我们打算长期合作呢。”
秦淮仁用勺子舀了口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驱散胸口的滞闷。
“哥,你别光喝汤啊,快吃菜啊!”
秦晓梅嘴里塞着带鱼,说话含混不清,还调皮地问道:“是不是嫌妈做的菜不好吃?”
王秀娥立刻用筷子敲了敲女儿的手背。
“没大没小的,你哥这是累着了。”
说完,王秀娥往秦淮仁碗里添了勺鲈鱼羹,关心了起来。
“淮仁啊,娘知道你出息了,但是别光顾着挣钱了,你结婚的事情,也抓紧点啊!”
秦淮仁望着母亲鬓角的白发,才发现这个善良的妈妈也老了。
“妈,您做的菜最好吃了。”
秦淮仁努力扬起嘴角,把葡萄往妹妹面前推了推,说:“快尝尝,今年的新品种葡萄,甜得很。”
秦晓梅立刻抓了一串,紫红色的汁液顺着手指往下滴,她却顾不上擦。
“哥,你上次说要给我买的复读机,啥时候带回来啊?”
“等我把手里的海产就去买。”
秦淮仁笑着揉了揉妹妹的头发,眼角的余光瞥见秦延良正偷偷往他碗里夹带鱼,老人粗糙的手指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黄色。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电视机里的连续剧早就演完了,秦晓梅趴在桌上打着瞌睡,口水差点流到桌布上。
王秀娥洗漱完了锅碗瓢盆,回来时看见秦淮仁正帮秦延良擦拭烟杆,父子俩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在墙上轻轻摇晃。
“淮仁。”
秦延良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说道:“最近啊,我看你总是心神不宁的,要是有啥难处就跟家里说,别自己扛着。”
秦淮仁抬头看见父亲眼里的关切,像小时候摔破膝盖时,老人往他伤口上撒的草药,带着点涩涩的暖意。
他忽然明白,方欣的虚幻世界是她自己的选择,而他的世界里,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走。
“爸,我没事。”他把擦干净的烟杆递过去,嘴角的笑意真切了许多。
王秀娥端来洗好的葡萄,紫红色的果肉在白瓷盘里闪着光。
秦淮仁拿起一颗放进嘴里,清甜的汁水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点阳光的味道。
这个夜晚很安静,一家人早早地睡下了,第二天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