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泰坐在自家院子里的一个小马扎上,两条腿随意地往前伸着,午后的阳光透过院墙上攀爬的丝瓜藤,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手里攥着半截紫皮甘蔗,牙齿机械地啃咬着,甜丝丝的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他却浑然不觉,眼神空洞的就像是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一副麻木的躯壳。
自从他的海产亏本以后,就成了这个样子,显然,他已经再也无法经受任何打击了。
院门外的土路上突然传来一阵突突的引擎声,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尘土飞扬的躁动。
吕泰眼皮懒洋洋地抬了抬,起初以为是过路的车辆,可那声音却在自家门口停了下来,紧接着是车门开关的砰砰声。
他这才直起脖子,循声望去,一辆蓝白相间的解放牌卡车正斜斜地停在门口,车斗用厚厚的绿色苫布盖着。
吕泰嘴里的甘蔗猛地顿住了,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瞳孔里映着那辆卡车的影子,刚才还麻木的表情瞬间被惊愕取代。
一股不详的预感已经挤满了他的内心,已经预感到了一个晴天霹雳将要击中他。
院门外,秦淮仁正站在卡车旁,扭头冲驾驶室旁边的几个人挥了挥手,嗓门洪亮地招呼着喊道:“六对,四胖,快!你们俩带着小三和毛弟一起卸货,把这些海产都卸下来。”
被喊到的四胖应了一声,脸上带着点憨厚的笑,扭头冲另外三个工人扬了扬下巴,打声招呼:“好嘞,兄弟们,卸车了,卸车了!听淮仁的,咱们快把海鲜桶卸下来。然后,就给院子里的吕老板送货去。”
他说着就走到车斗后面,伸手去掀那厚重的苫布。
“咣当”一声闷响,卡车的后挡板被放了下来,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
紧接着,四胖和六对一起把苫布往旁边一扯,露出了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黑色塑料桶,桶口边缘还沾着细碎的冰碴和腥咸的海水,一股若有若无的海腥味顺着风飘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吕泰再也坐不住了,他看着那些熟悉的蓝色塑料桶,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根弦突然断了。
吕泰手里的半截甘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出去老远,露出里面浅黄色的蔗渣。
他缓缓地站起身,膝盖因为久坐有些发僵,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扶着旁边的石磨才站稳。阳光照在他脸上,却没带来一点暖意,他只觉得浑身发冷,像掉进了冰窟窿。
吕泰站在原地,心里乱成一团麻,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想冲出去问问,可脚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四胖带着小三和毛弟,三个人一个接着一个往他家的院子里搬运沉甸甸的海鲜桶。
桶底在地上蹭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上。
吕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慌乱,缓缓地走出院子,脚步虚浮地来到苏晨和秦淮仁跟前。
苏晨站在秦淮仁旁边,眉头微微皱着,脸上带着点难掩的愁容。
吕泰看着他们俩,嘴唇动了动,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因为,他真的无法接受这个沉重的打击。
“秦淮仁,苏晨,你们……你们怎么把我的海产品搬回来了?”
他的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像是在问他们,又像是在问自己。
秦淮仁看着吕泰那副样子,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嘴角微微哆嗦着,像是天塌下来压在他身上似的。
他知道吕泰这是快到崩溃的边缘了,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他张了张嘴,语气里带着点无奈,总算开口说:“吕泰啊,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和苏晨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帮你忙了,人找了不少,可是……算了,还是不说了。”
他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实在不忍心把那些拒绝的话再说一遍。
吕泰完全接受不了这个情况,他猛地往前凑了一步,几乎是贴着秦淮仁的脸,声音里带着哭腔,几乎崩溃地问道:“秦淮仁,你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说呀,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眼看就要掉下来。
秦淮仁无奈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同情,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地说:“还用我跟你说嘛!你这不都看到了,你的货物,全都让人家给退回来了!”
吕泰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泪水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淌,他哽咽着,还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不……这不可能啊,我走的时候,那个开食品加工厂的刘老板,不是要了我的货了吗?这,这不是真的,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想不通,明明走的时候说得好好的,怎么才几天的功夫,就全都变了?
苏晨看着吕泰崩溃的样子,心里也堵得慌,他往前站了一步,声音里带着歉意。
“对不起啊吕泰,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帮你了。朋友和关系都给你找了一遍,真的都不要你的货物啊!”
苏晨嘴里说着,眼神已经黯淡下去,想起这几天跑遍了城里的大小餐馆和市场,得到的却都是一样的拒绝,心里就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