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学智只得含糊提了一句闻家。
谁料大家都没往闻家想,因为春风大队的大队长也姓闻。
“原来是队长家的亲戚,看你这身打扮就不像我们乡下人。”
郑学智笑起来有淡淡的酒窝,跟人交谈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咬牙买的新衣服,一年就舍得穿一回,过年探亲撑面子罢了,我家也是土里刨食。”
看他说话如此真诚实在,大家哄然一笑,对郑学智亲近不少。
郑学智很快跟他们聊了起来。他平时在工厂就跟工人们聊天谈心,编造自己的背景信手拈来。
聊了没一会儿,他连这群烟友们家里存款都知道的一清二数。
郑学智终于步入正题:“我听说春风大队有个小媳妇是你们大队抱错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心里好奇的不行,偏偏我亲戚不告诉我。”他装作好奇又困惑的模样。
最先跟他勾肩搭背的男人长叹一声:“你亲戚不告诉你很正常,这事我们大家都是私底下讨论,免得不小心得罪了人。”
郑学智更纳闷了:“得罪谁?抱错孩子还回去不就行了,怎么还牵扯上了恩怨?”
几个男人东张西望,派出俩人轮流放风,其余人压低脑袋。
不得不说人的本质就是八卦,不分男女。
“抱错的那闺女在梁家过得不好,好几次差点被梁大强打死。十年前我媳妇可怜她啥也不懂,被男娃子笑话裤子上有血,好心给她用碎布做的月事带,差点被王盼弟赖上...你不知道,谁对那孩子好王盼弟就要讹人,还要给我们泼脏水。”
郑学智心脏紧紧揪起,他装作云淡风轻的问,
“为什么说抱错孩子不能议论?”
另一个男人补充:“抱错的叫梁好,梁大强的亲女儿叫郑萍萍。听说亲生父母是城里的职工,好像还是啥小领导。谁敢乱说啊,我们可惹不起。”
郑学智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不敢议论是父亲。
他假装恐慌:“我就听个热闹,绝对不乱说。”
众人笑了起来,随即给他讲了不少梁大强和王盼弟夫妻俩的恶行。
“我媳妇是卫生室赤脚医生,她说有一年梁好在地里干活中暑晕倒了,被抬到卫生室。看她手脚瘦得跟芦柴棒似的,胃都饿得凹下去了,整个人就是皮包骨头架子。估计是几天没给吃东西,我媳妇看不过给她输了两瓶葡萄糖才把命给救回来,保险起见让记工员从梁家工分扣的钱。”
有人跟着附和:“咱们乡下说是重男轻女,都是为了传承香火。生闺女再不济还能帮衬儿子啊,她家就跟不是自己孩子一样,心比石头都硬。”
郑学智死死掐着手心,强忍着愤怒。
他没有父亲那般强大的忍耐力,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憋不住义愤填膺, “太不像话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父母,难道没人管吗!”
男人劝说他:“小兄弟,你别气,这种事怎么管?你管他家闲事,他就问你要钱,让你掏钱养他一家子。大队派人出面批评过他们,经常上门检查,不然你觉得那孩子能长大?”
他们丰收大队可不兴折磨自家闺女,要是传出去谁还敢嫁进来?重男轻女是自家人关上门讨论,谋害亲女儿的丑闻传出去全大队男人的婚事都得吹。
郑学智心里憋着一股子气,男人们挨个劝他。
“你不用动这么大的气,那孩子回去享福了,父母都是城里人,听说还把她和丈夫的户口迁到了城里,总算是熬出头了。”
“就是啊,说不定等一家人关系熟了再来找王盼弟秋后算账。”
大家一致认为梁好回到亲生父母的家里肯定会狠狠告状,到时候梁大强和王盼弟就有苦头吃了。
郑学智却是神情苦涩,妹妹从来没在家提到过她的遭遇,他以为她在乡下吃的苦顶多就是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干脏活累活。
郑学智挨个弯腰道谢:“谢谢各位大哥,早知道不问了,听得我心里难受,我家里也有个妹妹,一想到我妹妹要是受了这些罪,我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在心里把帮助过妹妹的人全部记下来,他们妻子的善意举动才让妹妹活着和他们一家人团聚。
郑学智借口说要到处走走把剩下的烟都给大家发了,他出门带了两包烟,自己不抽专门用来招待。
他沿着田坎漫无目的地游荡,远远有个人影向他的方向跑来。
郑学智身后是条河,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想要投河自尽。
他眯着眼睛,近视眼看不清远处模糊的人影,不过能看出来对方捂着脸奔跑。
郑学智摘下眼镜擦了擦,远处的人已经靠近了。
“萍萍?”
抹着眼泪的郑萍萍同样反应诧异:“哥?”
郑学智对萍萍的感情很复杂,小时候他帮妈妈带妹妹,那时候萍萍很乖,像个小尾巴跟在他身后。
后来自己高中毕业参加工作,他主动申请下乡支援乡村建设,见面逐渐变少,也越来越生疏。他不知道该如何维系兄妹感情,所以每次都会给她寄自己学来的编织小动物和刻木雕。一直到自己被调回来兄妹关系才有所缓和,不过没多久他就结婚了。
郑学智想到妹妹的悲惨过去心里难平,他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对萍萍的态度淡了三分。
“你爸妈虐待我妹妹的事,你知道吗?”
郑萍萍不知道,她只知道梁好在梁家过得差,并不清楚具体。不过想到自己回到梁家后的经历,她如果是梁好肯定会怨恨。
郑萍萍一半脸颊肿着:“我不知道,我妈她很不讲理也没文化,我大概可以猜到你妹妹的遭遇。”
郑萍萍歪着脑袋看他,故意让他看自己高高肿起来的右脸,
“哥,你看,我大过年挨了她一巴掌和一顿骂,她对我和梁好没差别。”她在表明自己也是受害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