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卓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猛地抬起头,与赵龙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混杂着震惊与狂喜的骇然。
陛下!
是陛下,在他们陷入绝境之时,亲手为他们,递上了一把刀!
一把由帝国最神秘、最恐怖的情报机构,淬炼了无数个日夜的,索命的刀!
这张丝帛上,第一个名字,赫然便是——钱万里。
其后,是他的地址,是他那座瘦西湖畔宅院的详细地图。
地图的最后,用朱笔,标注出了一个名字。
“青龙会”。
其下,是一行冰冷的注解。
“扬州盐商私蓄武装,豢养死士三百,盘踞漕运,杀人越货,为江南地下之王。”
沈卓缓缓卷起手中的丝帛,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肌肉在微微抽动。
他终于明白,陛下真正的意图。
“文伐”,是阳谋,是用来麻痹敌人,争取时间,占据大义的。
而他们,不是来查案的。
他们是来……抄家的。
沈卓看向赵龙,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与他这个文臣身份格格不入的,冰冷的杀伐之气。
“赵指挥。”
“今夜,扬州,会有一场大雨。”
赵龙笑了。
他将擦拭干净的绣春刀,缓缓归鞘,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轻鸣。
“大人,您放心。”
“雨落下之前,我会把所有该死的人,都送去见阎王。”
“至于青龙会……”
他站起身,周身散发出的,是让整个牢房的温度都为之下降的,实质般的煞气。
“今夜之后,扬州,再无青龙会。”
子时,扬州城,落雨了。
冰冷的雨丝,如牛毛,如细针,密密地斜织着,将这座自古繁华的江南名城,笼罩在一片化不开的墨色之中。
雨声,是今夜唯一的声响。
它敲打着青石板路,敲打着屋檐瓦当,也敲打着瘦西和畔,孙府暖阁中,那些盐商巨头们微醺的神经。
酒过三巡,宴席已近尾声。
钱万里醉眼惺忪地起身,正要说几句场面话,送走这些满腹坏水的“同道”。
就在这时,一阵与雨声格格不入的,细微的破空声,陡然响起。
“噗!”
“噗!”
“噗!”
那是某种锋利的物事,刺破血肉的声音。
紧接着,是几声短促的,被硬生生扼断在喉咙里的闷哼。
钱万里心中一凛,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谁在外面?”
他厉声喝问。
没有人回答。
回答他的,是“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的阁门。
门口,站着一道黑色的身影。
那人一身黑色的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半张脸隐在斗笠的阴影之下,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烛火中,亮得如同暗夜里捕食的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