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萧至宁被丢在悬崖下的这些年,林素薇又给她添了个妹妹,名叫萧璃珞。听侍从们的语气,她的这个小妹妹极得萧玦与林素薇的疼宠,府里上上下下都捧着——更难得的是,她年纪虽小,却已引灵开窍,早早归入了道家流派,连府里的术席先生都夸过她的根骨极好。
且她还听到一个消息,在这靖王府所有的公子小姐里,唯独只有她是被册封为郡主了的。这封号的由来,绕不开她的母亲林素薇,更绕不开靖王萧玦那颗近乎偏执的权欲之心。
靖王萧玦,一直以来都是皇权独尊的忠实拥护者,是偏执到疯狂的独权,在他的蓝图里,中垣的天空不该有御剑的修士,只有插满龙旗的城墙;百姓跪拜的,只能是金銮殿上的龙椅,而非深山里的神像。
青云宗便是他践行这一理念的第一块垫脚石。而林素薇,这位青云宗宗主之女,成了他打开宗门防线的钥匙。只是那场覆灭太过惨烈,血流成河的景象刺痛了天下九流术者的眼,反抗的声浪如潮水般涌来。
为了平息这场风波,安抚那些躁动的术者,萧至宁被推到了台前——她成了靖王府里唯一一个还没名字,就拥有封号的孩子,名为“安嘉”。
这两个字像一道无声的宣告:看,我留了青云宗的血脉,还封了郡主,你们该安心了……
……
夜,深得像化不开的墨,窗棂外的石榴树影在月光里晃成一团模糊的黑。萧至宁正沉在浅眠里,梦里是蛇窝里暖烘烘的枯枝,蛇母盘在她身侧,鳞片蹭着她的手背——忽然,那暖意像被抽走了,一道熟悉的凝视落在身上,带着草木的腥气和崖壁的凉意,让她瞬间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床前的月光里立着道巨大的影子。蛇母半个身子探在床沿,水桶粗的身躯压得地面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银白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琥珀色的竖瞳亮得惊人,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蛇母?”萧至宁心中一惊,心跳骤然加速。它怎么会找到这里?从悬崖到王府,这一路要爬多少峭壁、穿多少街巷?
蛇母吐了吐信子,分叉的舌尖带着崖壁的凉气。它没动,只是尾巴尖轻轻晃了晃,像在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在这里。下一刻,那条覆盖着银鳞的尾巴伸了过来,带着熟悉的凉意,慢慢缠向她的腰——是想带她走,像从前在蛇窝里,每次遇到崖顶落石时,它总会用尾巴把她卷到最安全的角落。
“别!”萧至宁几乎是本能地在心中呐喊,快速侧身躲开,同时右手掌心突然炸开一团刺目的紫光。“轰”的一声轻响,一团拳头大的雷电在她掌心炸开,带着灼人的气浪,正砸在蛇母的尾尖。这是“掌心雷”,是她给这团状雷电取的名字。
蛇母被炸得猛地缩了尾巴,尾尖的鳞片焦了一小块,却没发怒。它缓缓低下头,巨大的脑袋凑到她面前,琥珀色的瞳孔里全是困惑,甚至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像是在问:你怎么了?从前你总抓着我的尾巴玩,今天怎么用雷电打我?
萧至宁的手指猛地捏成拳,指甲掐进掌心。她看着蛇母尾尖那点焦痕,心口又酸又涩,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她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轻落在蛇母冰凉的头顶——那里的鳞片被她从小摸到大,光滑得像块暖玉。“我不能跟你走。”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蛇母,我是人,不是离群索居的野兽,终究是要回到这复杂的社会关系中来的。”
“这里才是我该待的地方。就算他们不疼我,就算在难,我也得留下来。”
蛇母听不懂,只是用鼻尖蹭了蹭她的手背,像是在撒娇。接着,它再次扬起尾巴,动作慢了许多,显然怕再被雷电炸到,却还是固执地,小心翼翼地想卷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走。
萧至宁往后缩了缩,避开了。
蛇母的动作停住。它盯着她看了很久,琥珀色的瞳孔里慢慢漫上一层似雾的东西,像崖顶凝结的霜。最后,它用信子轻轻扫了扫她的发顶,转身滑向窗户——庞大的身躯穿过窗棂时,鳞片几乎是贴着木框挪的,没发出一点声响,像是怕惊了这府里的人,又像是怕惊了她。
窗台上留下一片带血的银鳞,是刚才被掌心雷灼掉的。
萧至宁攥着那片鳞,直到蛇母的气息彻底消失在夜色里,才蹲下身,肩膀轻轻抖了起来,蛇母不会说话,她也不知它能否听懂,所以只能用这种最直观,又不会太伤害到它的方式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十五年来,蛇母是她唯一的依靠,可她不能永远躲在蛇窝里。
再躺下时,睡意全没了。萧至宁索性走到桌边坐下。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桌面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她对着那道光摊开了掌心,那里还残留着雷电炸开的灼感——明天萧玦要让术席来测她的天赋,希望不要被发现的才好。
其实萧玦和林素薇想要的雷元晶就在她的体内,这么多年以来,她不仅没能将其炼化,反倒被它辖制得死死的。每月十五之时,那东西就会在她体内炸开,汹涌的雷霆之力会顺着她的经脉游走,将疼痛带给她的全身,最难过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被扔进了极北雷渊的雷纹里,浑身的皮肉都在剥离,骨头被雷电劈得寸寸断裂,生不如死。
掌心雷就是这么练出来的。疼到极致时,她只能凭着本能把乱窜的雷霆往灵窍里聚,聚到灵窍再也盛不下,那些雷霆便“轰”地从掌心溢出来……
所以,这掌心雷绝不能暴露,否则定会引来萧玦与林素薇的怀疑。她回想起两人看她的眼神,觉得如果这两人知道雷元晶在她体内,难保不会将她开膛破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