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桌案将道士往前拉,她的动作毫无温柔可言,五指攥紧,将道士的衣服拉到变形。
桌上的杂物哗啦啦掉下去,砚台翻到地面上,嘭地一声,道士也被她硬生生地拽了过去。
太虚观的弟子各个钟灵毓秀,尤其是真传弟子,每一个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
眼前这个,长得好看,也很高。
但是当他被檀华用这个别扭的姿势拽到眼前的时候,他并不显得比她要高,他们面对着面,他甚至比檀华要低一些。
她低头,头上步摇下垂着的光泽柔软的珠链轻轻摇动,一个吻印在了道士的唇角。
动作轻的像是一道羽毛落下。
明明轻飘飘的,徐道士却觉得滚烫,这个吻好像落在了他的灵魂上。
也许这个吻本身就不是作为情欲存在的,它是一个烙印。
他想起犯罪的刑徒会被滚烫的烙铁在脸上印上一个“囚”字,从此以后,不论这个人是服刑、流放、充军,亦或是重新生活,那枚深深烙入肌理的烙印都会伴随他们终身。
即使他们最终被赦免,那枚烙印仍然会证明他们囚徒的身份,并提醒他们昔日犯下的罪恶。
“我觉得,人还是先想清楚自己要什么比较好。”
她就这样在咫尺之遥说道。
檀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甚至看上去有点认真,她对学问总是认真的。
道士听见了檀华的话,他看着眼前一双带着杏眼弧度的眼睛,这双眼睛看花看草看水果看玩具的时候都会显得天真可爱,她看人的时候总是很认真,那些令人难以忘记的妩媚是她天生就有的,与这双眼睛无关,它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
此时她看过来的眼睛,就像是看书的时候一样认真。
一时之间,徐道士有些分不清永寿公主是不是在和他谈论《尚书》。
他没办法回答她,怀里的书落到了地上。
一直望着她的面容,她澄澈漂亮令人沉陷的眼睛,他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刚刚檀华的话并不是在和他争论什么,她并不是一个喜欢争论的人,也不是在和他讨论《尚书》,她对那句古话有自己的看法,这个看法几不需要去说服谁去赞同,也不需要在辩论是说服谁。
当他伸出手,隔着一层夏季衣衫触碰到檀华的腰肢的时候。
有些痒,檀华笑了笑。
道士倾身抱着檀华,她是柔弱无骨的一个女孩子,连肌肤都是薄的,仿佛能透过阳光一般。
他垂眸看她鬓角纤薄的肌肤,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白得像瓷,黑得像墨。
轻声说:“我姓徐。”
檀华说:“我知道。”
道士说:“俗名微生,徐微生,道号薄云。”
檀华说:“好名字。”
生于微小,薄云浮空,也算是好名字吗?
他想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又怕她像新雪一样融化。
于是,他像檀华刚刚亲吻他一样,将薄唇贴在了她的唇角。
他的灵魂在战栗。
这是一个无法收场的吻。
它连绵成火,连绵成水,徐微生觉得自己在下雨天的微凉的夏日被烧成了灰烬,他在漆黑的湖泊底部被分解,又在柔软温热的水中重生。
第009章 第 9 章
檀华的床铺了一层上等丝绸做的床单,颜色是浅紫色的,上面有颜色更淡些的花纹。
有云朵,也有鸟雀,还有山峦。
影影绰绰的,不仔细看很容易忽视。
她睡了一小觉,没拉床帐,醒来时还未睁开眼睛就听到了雨声。
未睁开眼睛,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能感受到外界的亮光,她翻了个身,侧过身去,睁开眼睛,却没有起床。
雨还在下,叮叮咚咚打在屋顶的瓦片上。
窗前有一窝新生的小燕子,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共有七只,它们趴在泥巴和干草垒成的小窝里,窝底铺着一些细碎的从成年燕子身上脱落的绒毛,还有些垫着窝的干草,它们排成一排,张开嘴巴,叽叽喳喳叫成一片。
檀华出神地听着燕子的叫声。
徐微生走过来,他手里没捧拂尘,而是端着个木制托盘,上面有一只白瓷汤盅,好好盖着盖子,还有一只白色瓷碗,里面放着一个汤匙。
他在与床榻相距半尺的位置默默站定,看了一眼床上,便转开视线。
檀华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被子,这条薄被勾勒出她此时姿态的弧度,她撑着下巴,看着窗外。
那双漂亮的眼睛安静的时候会显得格外天真。
雨天没有太阳,宫室内是有些暗的,她喜欢听见雨声,喜欢潮湿中带着水汽的空气,所以窗子是开着的。
过了一会儿。
徐微生说:“彩诗姑娘炖了冰糖莲藕汤,公主要不要用一些。”
檀华从床上坐起来,她穿了一件白色寝衣,生绡制成的白色衣裳。
因是夏季穿的,衣服特别薄,薄却不太透,像一层乳白色的雾霭,柔软地缠着人的身体,贴合人的身体,触感像人的第二层肌肤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