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味, 夹杂着厚重的土腥味。
砖石背后就是泥土,祁碉插进墙里的义肢上的传感器这么告诉她。
这里的光线实在太少,越往下走越是一片漆黑。
祁碉只知道下方是一片寂静的死黑, 看不清距离底部还有多少距离, 也看不清下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和构造。
她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用义肢减缓自己下坠的速度和时长,一点点试探着向下行进。
碎石、灰尘和泥土顺着她的动作撒落,有的打在她的脸上,有的滚进她的衣领,带来时不时的刺痛。
祁碉毫不在意。
在单调机械的动作重复中,她的脑海中闪过了刚才用拳头锤击地表开关门时,感受到的奇妙感觉。
那一瞬间,她像是昏了过去,又像是进入了某个异空间。
在那里,她的精神和整个哑末城相连,哑末城的地图在她眼前缓缓展开,上面漂浮着无数小光点,就像是标记。
祁碉对每个小亮点都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并且有着没来由的自信,相信自己可以影响或是控制它们就像她的头脑就是这些光点的主宰一样。
当她涌现出打开这个想法的时候,这条垂直隧道的地表入口也应声而开。
在祁碉看来,这似乎因为过于巧合而不像个真正的巧合。
所以,在她眼前一闪而过的光点到底代表什么?
总不能哑末城大家小巷包括每户民宅中都有这么一扇门,而她都可以控制它们的开关吧?祁碉茫然地想到。
下坠还在继续。
直到祁碉隐约看见了一点光点,在纯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显眼。
离近一些后,祁碉认出那是缪意菱手腕间的光脑散发出的光芒。她猜大概是光脑检测到了缪意菱周围的环境状态,自动开启了照明功能。
借着光线,祁碉瞪大眼睛确认着缪意菱的情况。
她急促地喘了一口气,眼前一瞬间被泪水模糊。
祁碉看见,缪意菱躺在一个铁制的方块形装置上,黑发散落在脸颊旁边,双眼紧闭。
身下,一摊暗色粘稠的不详液体正在以她为中心缓缓地扩散。
祁碉最后一次拔出了自己义肢,然后任由自己坠落。
在即将砸在地面上的时候,她最后一次撑在缪意菱身边,止住下坠。
她找到缪意菱了。
祁碉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扑到缪意菱的身边,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指,试探着缪意菱的鼻息。
微弱的气流吹在祁碉的手指上。
祁碉脱力般跌坐在缪意菱身边,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缪意菱颈部柔软温热的皮肤上,感受着缪意菱的存在。
恐慌再一次席卷了她。
如果缪意菱因为伤势太重而死去,祁碉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从此精神失常。
不。
祁碉的脑中突然涌现出一个想法。
她不会疯掉,因为她可以选择和缪意菱一起死去。
不管自己诡谲离奇的身世,不管殷密青的指令,不在乎哑末的兴衰,不用再痛苦于探索自己被操纵的一生。
就这么,和最爱的人一起躺在无人知晓的地下,结束自己的生命。
脱离所有痛苦,脱离一切迷惘。
祁碉怔怔地想道,嘴角几度抽动,几乎要为这想法笑出来。
可下一秒,她狠狠地甩了甩脑袋,把这个颇具诱惑力的想法甩出脑袋。
死亡对于她来说也许是一个方便又快捷的、通往幸福的道路,但缪意菱想活下去。
祁碉的想法和缪意菱想法此时被放在天平的两端。
虽然这杆天平在祁碉的心中,但在任何时候,天平都会毫不犹豫、没有悬念地重重倾倒向缪意菱的那一边。
而且,祁碉想,缪意菱太好了。
这个世界虽然无可救药,但失去缪意菱依旧是这个世界的损失。
她不能这么自私地和缪意菱一起离开。
静默片刻,祁碉拖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肩膀义肢连接的地方因为她蛮不讲理的过度使用,而持续发出疼痛的警告。
冷静,祁碉对自己说。
意医生还活着,从高处跌落也许对她的内脏和骨骼都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损伤,祁碉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把两人弄到有医疗设施且有人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