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看到第一句,沈怀瑾的手就抖了起来。他眸中带着痛惜之意,还掺杂了几分自责。他深看了丁毅一眼:“竟有快十年之久。就在本官眼皮子底下,本官竟不知,背后之人是你。”
这些年来,沈怀瑾将严查御酒倒卖之事,都交给了丁毅。隔三差五,就有不守规矩的酒工被逐出宫去,加之换了抽签的法子验酒,沈怀瑾近来也松懈了些。
没想到,竟是贼喊捉贼。
约摸八九年前,宫外有人辗转联络丁毅,宫外的酒楼正店,都酒务的吏员,还有出宫的路子,都打点好了,只剩他这个源头。丁毅起初畏惧,担心东窗事发掉脑袋,一口回绝。
直到有一日,丁毅下值归家,发现家中妻儿的面色都好了不少,打听才知,有名医进京,想站稳脚跟,便不要诊金,免费看些疑难杂症。他妻子自打难产,就落下了病根,家中独子自小也身子弱,二人全靠药吊着,在京城的医馆药铺也是出了名的,如此,名医替他二人开了几副药,竟大有起色。
丁毅欣喜至极,结果那些人又寻上了门,只言名医开了医馆后,就没有如此好的事了。药费都是其次,丁毅便是砸锅卖铁,也能凑些钱财。可名医显然跟那些人是一伙的,说不看,便不看。他没了法子,只得同意。
起初那几年,他还有些畏惧,时日久了,尝到甜头,眼看妻儿的身子越来越好,大多数时日与常人无异,家中的日子也好了起来,他胆子越来越大。
便是沈怀瑾一再叮嘱,他依旧在沈怀瑾眼皮子底下演戏。
他们试过的法子数不胜数。为免旁人起疑,他虽能轻易拿到库房钥匙,但甚少如此。他寻了会开锁的酒工,拿其家人性命威逼利诱,用那些人引诱他的法子,让这些酒工也尝到甜头,直到死心塌地。
这半年来,沈怀瑾查得严,他们担心宫外断了酒,索性勾连了内藏库的宫人,只要有机会,就偷藏些御酒,以备不时之需。这次都酒务之所以还能拿到酒,便是他们先前的存货。
“至于宫外那些人,老贾之流,是如何打起这事的主意,你得问他们。”丁毅见他们几人看完供词,神情复杂,不禁笑道,“不难想通,总有嗜酒如命之人,愿意花大价钱。源头在何处,你们查得清吗?喝过御酒的有多少,涉事的正店有多少,杂役,酒工,都酒务,宫内宫外,涉事之人你们抓得过来吗?难道你们将他们全抓了杀了?酒税还要不要?”
“你!事已至此,你还如此冥顽不灵!”沈怀瑾气得发抖,他甩开顾青,上前两步,眸角渐润。几息后,他红着眼深看了几眼丁毅,痛惜之情不再。他不禁仰头深叹,“是本官,御下不严。”
顾青亦深叹了口气,他不想重蹈覆辙,强逼自己敛了心神,细细查验一旁的证物,同供词能对上。
若求严谨,接着查都酒务和涉事酒楼的账簿,涉及钱财分赃,定有暗账。再请探事司老道些的书吏,核查几遍,物证齐全,不愁老贾那几人不招。如此一来,应无遗漏。
他别过头去,正欲请示崔景湛,不料关押宫外之人的牢房有狱卒喘着粗气快步跑来:“大人,大人,不好了!”
闻荣拦了他们:“何事如此慌张?”
“大人,当真紧急,小的们不敢怠慢。”来人跪倒在崔景湛脚边,肩背发抖,话都说不利索,“大,大人,那个叫贾秀杰的老酒工,自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