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酝局的酒工不当值时,是可以出宫回家的,但顾青近些日子醉心于大比,过完正月十五入宫后,竟一直不曾归家。眼下他也没心思回家里头看看,奶娘去世后,他一个亲人也没了,不回也罢。
念及于此,他反问道:“你家司使大人在何处?咱们先去寻他。”
闻荣看了他一眼:“跟我来。”
二人离了宫门,趁着御道宽敞,骑了段马,可惜这会雨停,坊市里的百姓多了起来,二人不得不下马慢行,好在闻荣要去之处,离宣德门不算远。
如此,闻荣带着顾青来了一处正对主巷的临河三层酒楼,长春居。
顾青打量了一番大门正上方的牌匾,底色是黛青色,上头是瘦金体书就的“长春居”三个大字,手书遒劲雅致,颇显功力,细细看去,字体周围还有银丝勾边,清雅气派。大门周遭彩幔低垂,竖形灯牌此刻尚未亮起,一旁的门引身着利落的青色短打对襟衫,虽在招揽食客酒客,言语身段不卑不亢,顾青心念微转,这家正店属实不一般,平日里早有耳闻,只是不曾来过。
正值午食,长春居门里门外好不热闹。闻荣径直唤了个门引来:“楼上雅间可有位崔启崔公子在?”
“来咯,崔公子在三楼,二位随小人来,小心台阶,脚下慢着点。”门引闻言,甚是利索,将二人往楼上引。
楼内比楼外瞧着还要热闹,一楼大厅已无空座,正中圆台上有舞姬乐人在起舞奏乐,顾青不禁哑然,今日不是什么节庆之日,还未到夜间,便座无虚席,夜里来若不是熟客,恐怕得候上不久。
二人随着门引上楼,顾青快速打量了一番,二楼三楼瞧着格局差不多,每面都有至少四五个雅间,二楼的雅间稍多些,估摸着里头比旁的要小上些许。
“二位,这间便是。”门引带着他二人,停在了雅间外头,“崔公子,有二位公子寻您。”
“进来。”崔景湛熟悉的声音从屋内响起,顾青心下了然,那崔启原是化名,方便行走。
顾青同闻荣进了屋,闻荣守在门后,不再往里走。顾青穿过外间的茶座,循着声音往里走去。
只见崔景湛换了私服,一身玄青色窄袖圆领丝绵混纺长衫,袖口及胸前衣襟有绛红色滚边,脚蹬黑色厚底履,独自坐在窗旁。窗子被斜推开去,青色帘幔飘出窗外。桌上是几道摆盘雅致的下酒菜,还有一壶酒,两个酒盏。顾青顾不得细看雅间里头一应低调雍容的布置,也顾不得细究桌上是何酒,配的是何等器具和菜肴,他快步行至崔景湛身侧:“大人,小的有新发现。这三年来……”
不料崔景湛压根懒得正眼瞧顾青,他左手端起小盏,自顾自浅饮了一口,右手食指缓缓在桌上敲击起来:“先尝尝这家的酒,是否能入你的眼?吃饱喝足,再谈正事。”
“可是……”顾青见崔景湛铁了心思,恰巧肚皮不争气地响了几声,顾青撇了撇嘴,索性坐下,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他本无心品酒,可这酒一入喉,他浑身一个激灵。
缓了好几息,他放下酒盏,瞳色满是探寻:“这家长春居,售卖尚酝局次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