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元末灭孔指南(下)
众人听到鲁锦刻意询问孔氏南北宗嫡系是否绝嗣的消息,顿时面面相觑。
他们都知道自家这位主公平日里就不喜儒家,这下又碰到孔氏绝嗣,恐怕剩下那些旁支也没好果子吃了。
果然,就听一旁的李善长率先问道,“主公如此询问,是打算怎么处置孔氏南北二宗?”
鲁锦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怎么处置且先不谈,我还听说过一件关于孔氏的传闻,相传忽必烈与北孔奏对,问孔子是何许人,孔氏曰‘孔子是老天的怯里马赤(翻译官或代言人)’,忽必烈曰善,之后孔氏又谏言请忽必烈为儒家大宗师,忽必烈也欣然应允,可有这回事?”
众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觑,鲁锦这都从哪听来的传闻,连忽必烈跟别人奏对的内容也知道,他们怎么没听说过?
尤其是李善长、冯国用,夏煜、詹鼎、汪广洋,他们这些都是民间读书人出身,投靠鲁锦之前也没做过元朝的官,哪知道这种消息,在场之人唯一跟元朝沾点边的,就只有汪广洋和秦从龙两人了,汪广洋的老师余阙是元朝大官,秦从龙自己就做过元朝塞北的行省级高官,如果他们俩不知道,那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
汪广洋踟蹰了一下才说道,“回主公,臣确实曾听老师说过此事,将孔子比作上天的代言之人,但奏对的是谁,臣就不知道了,还有请世祖做儒家大宗师这件事,应该不是孔氏所为。”
“哦”鲁锦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显然这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秦从龙这时也说道,“谁把孔子比作上天的代言人这事臣也不知,但是请世祖做儒家大宗师的确实不是孔氏,而是张德辉。”
鲁锦顿时好奇道,“这张德辉是谁?”
秦从龙又道,“此人是金末元初时的一个北方儒生,好像是山西太原人,金国灭亡之后,先是投了元初的汉人宰相史天泽,在其手下历任经历官、参议,后被世祖召见,选为元初儒臣,又历任宣抚使、御使、最后官拜中书省事,是世祖身边较为有名的儒臣,元初所行汉儒之法多出自其手。”
“原来如此。”
鲁锦其实对张德辉是谁并不感冒,他只是想借此给孔家按个罪名而已,于是又说道,“可不管请忽必烈做儒家大宗师的是谁,孔氏都没反对,不是吗?”
“这确实如此。”秦从龙也不得不承认道。
你们承认了就好,鲁锦又接着说道,“那忽必烈连汉话都不会说,与汉臣交谈还需怯里马赤代言,这样的一个虏酋,居然被奉为儒家大宗师,岂非滑天下之大稽?莫非儒学都是蛮夷之学?”
“这当然不是蛮夷之学。”汪广洋有心找补,可是这件事当时做的确实太不要脸了,他就算想要反驳都不知该怎么开口。
鲁锦这时又道,“还有孔子是上天的代言人之说,连周天子也只敢自称天子,他孔子却能代言上天?莫非孔氏口含天宪?是皇帝的亲爹吗?”
众人闻言顿时惊恐万状,好家伙,鲁锦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孔氏还想活命?
汪广洋连忙起身作揖道,“主公,此事本就只是传闻,究竟有没有这次奏对还两说,无根无据之事,怎可因流言治罪?再说这都是数十年前的事了,就算真是孔氏所说,也早已过了几代人,继续追究恐怕难以服众。”
“好,那此事不提也罢,既是流言,那就当它不存在吧。”鲁锦当即从善如流道。
此言一出,顿时听的汪广洋愣在原地,他还以为鲁锦要继续强词夺理一番,谁知鲁锦却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以他以往对这位主公的了解,此事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翻篇。
果然就听到鲁锦再次说道。
“流言无法定罪,那孔氏背主投敌,于靖康国破家亡之际,先投金贼,再投元虏,公然分裂国家,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之事,如此投敌卖国之恶劣行径,又该当何罪?”
“这,这这,这也是近百年前之事,恐怕不好再继续追究。”汪广洋硬着头皮说道。
“哦?”鲁锦顿时故作疑惑道,“我虽不是儒生,可却也对儒学略知一二,我怎么记得儒家经典《公羊传》中有言,‘九世之仇犹可报乎?虽百世亦可!’请问此句又该如何解释?”
鲁锦这招以魔法对抗魔法,顿时秀的汪广洋头皮发麻,如果非要按公羊传的说法来算,那确实可以治北孔的罪,全杀了也不足惜,所以他肯定不能从公羊传入手,跟鲁锦辩经,于是只能迂回补救道。
“主公,靖康之时,高宗舍北南逃,本就有抛弃北方士民之嫌,当时被金人胁迫投敌的,又何止北孔一家,若因此治罪孔家,恐怕将来所有的北方士民都会人人自危,是否会被朝廷清算,更加与朝廷离心离德,这样就更难弥合南北了啊,还望主公三思!”
谁知鲁锦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当即说道。
“你想说法不责众是吧?虽然确实有法不责众的说法,但首恶还是要除的!
“你说高宗舍北南逃,北方士民都是被抛弃后被迫投敌,这固然有高宗的责任,可这理由唯独不能用在孔氏身上!
“你自己刚刚才跟我说,高宗是有明确下诏,令孔氏携族人和祖宗神主一起南渡的,孔端友都能带着族人南渡,孔端操为何滞留北方不走?莫非孔氏故意首鼠两端,想以此保住富贵权势?
“还有,你说北方士民是被金人胁迫投敌,好,这我可以不怪他们,毕竟是高宗抛弃他们在先,可孔氏是何许人也?那可是世卿世禄的衍圣公之家!说一句儒家表率也不为过吧?可是北孔是怎么做的?!”
鲁锦突然站起身来大声质问道。
“博望侯张骞落于匈奴之手,匈奴单于许以高官厚禄令其归降,可是张骞却宁死不降,身陷囹圄十三载不毁其节,不改其志!孔端操呢?
“苏武同样陷于匈奴之手,匈奴单于又许以高官厚禄令其归降,可是苏武也宁死不降,被流放北海的冰原上牧羊,等到公羊产仔,单于才允其归国,苏武也是受人胁迫,可是他降了吗?
“没有!苏武困于北海十九载,行走坐卧皆持节不悔,乃至于节旄尽落,才以其坚毅的意志令匈奴胆寒,迫使匈奴重新与汉朝交好。
“被敌人胁迫,便可以心安理得的投降了吗?啊?与张骞、苏武相比,他孔端操又受了金人什么胁迫?啊?回答我!”
汪广洋额头冒汗,顿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俯身叩首,再也说不出一句为孔氏辩护的话来!
鲁锦却还不解气,继续道,“张骞与苏武做持节汉使之前,可曾享受过孔氏世代公卿的待遇?啊?!
“宋朝以文御武,官家与士大夫共天下,国朝养士数百年,就养出孔氏这样没骨头的玩意儿?啊?!
“都说强如汉唐,强如汉唐,汉唐究竟强在何处?我看汉唐之强,不在于卫霍封狼居胥,也不在于班超36骑荡平西域50国,恰恰是这千千万万个张骞、苏武,才真正塑造了汉朝的脊梁!
“汉朝之前,秦虽一统天下,可民心未附,百姓还以秦人、鲁人、楚人、韩人、晋人自居,唯有汉朝,让百姓做到了人人皆以汉人自居!为何?
“正因为有千千万万个张骞、苏武这样的脊梁,才让我身为汉人感到骄傲,自豪,若是汉人的表率都是孔氏这种面对敌人卑躬屈膝,趋炎附势的玩意,那我宁愿做一个蛮夷,这样也好拿汉人当狗来戏耍!”
汪广洋的头顿时更低了,整个人几乎都趴在地上。
鲁锦却还在道,“祖宗的江山丢了,我们再打回来就是,祖宗的国家亡了,我们再造一国便可,可是读书人的骨头软了,你告诉我该怎么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