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声音哽咽:“这……这是他当年没敢放出来的……告别。是他写给这个世界的告别。”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不仅是陆知寒的执念,更是他未竟的艺术。
“我来!”老秦猛地站起身,用手背抹去眼泪,眼中闪烁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发射塔的备用供电系统和应急广播接口,我还有权限。就算被送上军事法庭,我也要让他……被听见。”
午夜时分,城市陷入沉睡。
老秦在布满灰尘的控制台前,双手颤抖着合上了一个红色的电闸。
备用系统的指示灯逐一亮起,发出嗡嗡的低鸣。
沈默深吸一口气,将音频信号接入了全市应急广播网络。
他按下了播放键。
刹那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寂静笼罩了整座城市。
街边的路灯似乎都暗淡了一瞬,所有正在播放的电子设备,无论是电视、收音机还是手机,都在同一时刻自动静音。
连夜风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停滞了。
紧接着,那段由脑波转化而来的哀歌,通过无数个广播喇叭,缓缓在城市的夜空中响起。
它不高亢,不激烈,如同一声来自遥远时空的叹息,又像是一个孤独灵魂在耳边的低语。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城市各个角落里,成百上千只流浪猫像是接到了某种指令,同时停下脚步,仰起头,对着寂静的夜空发出悠长的嘶叫。
那叫声没有攻击性,充满了悲悯,此起彼伏的声浪交织在一起,仿佛在替那些无法哭泣的人类,替这座压抑已久的城市,完成了一场迟来的哀悼。
市应急中心的监控画面上,所有上报的自残患者,都在歌声响起后的几分钟内,停止了异常行为,陷入了沉沉的安睡。
连接在他们头部的脑电监测仪显示,那些狂乱的、尖锐的异常电活动,正迅速平复,最终归于零。
发射塔的信号监测屏幕上,那条规律跳动了数日的“心跳”曲线,渐渐拉平,从剧烈的搏动转为一条平稳的直线,最终彻底衰减,融入了宇宙背景噪音之中。
小舟的房间里,振动板停止了嗡鸣。
他拿起画笔,在纸上画下了最后一个图案:一只精巧的人类耳蜗,它慢慢舒展开来,最终化作一只羽翼丰满的飞鸟,振翅飞向无尽的远方。
发射塔控制室内,老秦伸出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控制台,像是告慰一位老友。
他轻声说:“它终于……闭嘴了。”
危机平息后的第三天,沈默整理着母亲沈秋岚的遗物。
在一本厚厚的日记本夹层中,他发现了一张已经泛黄的工作照。
照片的背景,正是那座矗立在城市中央的发射塔,时间标注为1983年。
照片上,年轻的母亲沈秋岚与同样年轻的陆知寒并肩而立,他们的脸上带着属于那个年代特有的理想主义光芒。
两人手中各持着一段音频线的接头,正准备将其接合。
沈默将照片翻过来,背面有一行秀丽的钢笔小字:“共鸣实验启动日。他相信声音能净化灵魂”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右耳。
那里有一块自幼便存在的增生耳骨,医生曾说只是普通的生理结构异常。
此刻,他指尖传来的触感,那螺旋上升的纹路轮廓,竟与照片中发射塔天线底座的结构,一模一样。
窗外,一片梧桐叶悠悠飘落。
在清冷的月光下,叶片上纵横交错的脉络微微震颤,像一句无声的唇语,一句终于被拼凑完整的遗言。
沈默的指尖反复摩挲着照片背面那行字,那最后一个问句仿佛带着温度,灼烫着他的皮肤,也烙印进他的脑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