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一张湿漉漉的便签纸找到了沈默,脸上满是困惑。
“沈法医,你看这个。我早上打扫的时候在走廊尽头的镜子前捡到的。”她指了指那张几乎泡烂的纸,“昨晚无脸人(清洁工老陈)又在哭了,哭得比哪次都凶。但我听着,他不像是在擦照片……他好像是在照镜子。”
那张便签纸上,一个模糊的人脸轮廓在水的浸润下若隐若现。
沈默立刻将它带回实验室。
光谱仪的分析结果让他浑身冰凉。
纸张的成分,确认为“银影Ⅲ型”相纸的残片。
更可怕的是,那个人脸轮廓的热残留频率,竟然与他自己的脑电波图谱中的θ波峰值,产生了完美的共振。
θ波,与深度冥想、潜意识和记忆提取有关。
照镜子……镜子!
沈默闭上眼睛,童年那场高烧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疯狂重组。
他想起来了,他当时指着的那张照片,并不是挂在墙上的三百七十二张之一。
它的位置很特殊,恰好在展厅一块巨大的落地镜的反射区域里。
他当时看到的,或许根本不是墙上的照片,而是镜子里映出的……什么东西?
是“镜中之脸”的第一次投射吗?
而他自己,就是那个接收信号的媒介?
夜,深不见底。
沈默独自一人回到了家,打开了母亲遗留下来的那个上了锁的箱子。
他取出最后一本日记,翻到最后一页。
那里夹着一张照片,是他三岁时的背影,站在“城市记忆展”的入口处。
他将照片平放在书桌上,打开了那盏深紫外光源。
幽蓝的光线覆盖了照片,边缘处那道曾被他认为是印刷瑕疵的逆时针弧线,骤然间亮了起来,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光芒不再静止,而是像活化的藤蔓,顺着相纸的纤维纹理飞速蔓延、交织、勾勒。
几秒钟之内,这张背影照的背面,竟浮现出半张陌生的孩童面孔——五官轮廓,与焚烧灰烬中那张脸完全一致。
沈默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影像。
一股仿佛来自冰川深处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渗入骨髓,让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窗外,院子里那棵老梧桐树的最后一片叶子,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夜风卷起,挣脱了树枝,像一只绝望的飞蛾,径直撞在书房的玻璃窗上。
“啪”的一声轻响。
月光下,枯黄的叶脉纹路剧烈地抽搐、震颤,像一句破碎的遗言,正拼尽全力,试图组合出一个名字。
沈默凝视着照片上那半张脸,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声问道:“你是谁……等了我多久?”
话音落下的瞬间,书房的灯,灭了。
整个世界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
死寂中,唯有窗外的月光,在书桌对面的穿衣镜上投下一片模糊的光晕。
沈蒙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他的脸清晰可见。
而那张属于陌生孩童的、冰冷而哀伤的脸,正从他自己的瞳孔深处,一寸一寸,缓缓地浮现出来。
黑暗笼罩了他,也吞噬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当意识重新回归身体时,沈默发现自己依然坐在书桌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并未消散,反而沉淀了下来,变成了一种绝对的、非人的冷静。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寂静的城市,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同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贯穿了他的大脑。
那些纠结的线索,那些无法解释的现象,似乎在瞬间被一种更宏大、更冰冷的逻辑串联了起来。
他不再是一个被动的观察者,也不是一个单纯的受害者。
他感觉到,有一种古老的“意志”,已经通过他的眼睛,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中心的电话,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把那三具尸体推回一号解剖台。对,就是那三具‘无动机自残’的死者。我需要重新检查。”
挂断电话,沈默拿起桌上的手术刀,在指尖轻轻转动。
冰冷的金属触感,第一次让他感到了某种……亲切。
他知道,这一次的解剖,他要寻找的不再是简单的物理证据。
他要去阅读那些伤口,因为他忽然明白,那些看似疯狂的自残行为,或许根本不是自杀。
那是一种仪式。一种……绝望的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