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跪倒在地,就在沈默的身旁。
他颤抖着打开了母亲的骨灰盒,没有哭泣,也没有嘶吼,只是将那一捧灰白的骨灰,全部撒向了冰冷的无名碑石。
骨灰随风飘散,一部分附着在石碑粗糙的表面,像一层淡淡的霜。
小舟低下头,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妈,你自由了。你不用再擦了。”
就在那一刹那,所有在场的人,无论是沈默、老吴,还是苏晚萤和陈医生,都同时感到一阵无比轻柔的风拂过脸颊。
那阵风不带任何寒意,也无关天气,更像是在同一个瞬间,有无数个被囚禁的灵魂,同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苏晚萤下意识地翻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想记录下这奇异的感受。
可当她翻开昨夜还是空白的一页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页纸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行字,笔迹稚嫩,歪歪扭扭,像是一个刚学会写字的孩子留下的。
那行字写着:谢谢你看我最后一眼。
风停了,仪式结束了。
人群渐渐散去,但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解脱感,却久久未散。
沈默没有立刻离开。
他独自一人回到法医中心,用钥匙和密码打开了办公室里那个沉重的保险柜。
他没有去看那些卷宗和物证,而是从最里面的隔层里,取出了一个被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硬壳日记本。
这是他母亲的遗物。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日记本。
他没有从头看起,而是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一页上,赫然夹着一张小小的、已经有些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小男孩的背影,正站在一个展览馆里,仰头看着墙上巨大的黑白照片。
沈默一眼就认出,那是童年时的自己,在参观那场名为“城市记忆展”的展览。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的目光从自己的背影上移开,落在了照片那已经卷曲的边缘。
就在右下角的边缘处,他发现了一道用极细的笔尖画出的痕迹——一道逆时针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线。
那道弧线,与他从邮筒里收到的那些匿名信末尾的落款笔迹,完全一致。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谜团、所有的恐惧与不安,都仿佛被这道小小的弧线串联了起来。
那个在暗中引导他、给他寄送“遗像”照片的人,那个似乎知晓一切的神秘存在,竟然与他的母亲产生了无法割裂的联系。
沈默的手指抚过那张冰凉的照片,喉结滚动,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她知道……她早就知道,我会遇见这一切。”
窗外,风再次吹过,最后一棵梧桐树上仅存的一片枯叶,打着旋儿飘落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带回来的那个焚盆的残灰之上。
叶片上纵横交错的脉络,在夕阳的余晖下,像一句终于被读懂的、沉默的遗言。
沈默缓缓合上日记本,将它与那张小照片一起,重新锁回了保险柜。
他脸上的震惊与悲伤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个人情感的谜题已经被揭开了一角,但更深层的、关乎生死的物证谜题,才刚刚开始。
他意识到,那些“遗像”的根源,那股执念的物理载体,或许并不仅仅存在于照片和记忆之中。
真相,从来不只在生者的回忆里。
它同样被铭刻在逝者的骨骼与组织深处。
他需要回去,回到最初的地方,用手术刀,去重新阅读那些早已冰冷的“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