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彩抱着吉他站在他右侧,弦尾的梧桐叶被风掀起又落下。
老周退到墙角,背挺得笔直,像在等待某种判决。
林医生调试着脑波群测仪,导线从他脚边爬向人群,像沉默的神经。
“还有七秒。“苏晚萤的声音像根细线,串起所有人的呼吸。
沈默摸向口袋里的笔记本,纸张边缘被他捏出褶皱。
昨夜他在停尸房写报告时,空白页上突然多了行字:“风会记得未说完的话。“字迹和他如出一辙,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柔软。
13:13:07。
铜片在众人注视下轻轻一颤。
空气没有撕裂声,像有人对着玻璃哈了口气。
监控屏幕突然亮起,那个穿工装的身影再次出现。
他没有下坠,而是缓缓转身,抬头望向钟楼内壁——那里有块颜色略浅的砖,是三十年前脚手架固定过的位置。
小林的帽檐掉了。
他仰头,眼泪在阳光里闪成碎钻:“爸,我知道你在看什么了。“他说,“是你修了十年的钟,是你擦了八百次的指针,是...是我举着小旗在路口学你指挥交通的样子。“
人影的轮廓开始变淡。
他的手抬了抬,像是要触碰什么,最终垂在身侧,化作一团轻烟。
沈默的笔记本不知何时被风吹开。
最新一页上,他凌晨三点写的“终点不是被补全的,是被经历的“旁边,多了行新字:“风停了。“墨迹未干,带着点洇开的温柔,像有人握着他的手写的。
苏晚萤走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那行字。“我们一直以为残响是病,“她望着消散的烟雾说,“也许...它只是没说完的话。“
最后一片梧桐叶飘落时,正好覆在邮筒残灰上。
叶脉的弧度与那道逆时针弧线完全重合,像句终于落笔的**。
小林弯腰捡起帽子,拍了拍上面的灰——那是他父亲工作帽的复制品,帽檐内侧还绣着“林建国“三个字,针脚歪歪扭扭,是小林十二岁时偷偷绣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沈默接起,听见同事小陈的声音:“沈老师,解剖室有个骨灰盒需要复检。“他顿了顿,“家属说...盒盖内侧有奇怪的刻痕。“
沈默望着逐渐散去的人群,小林正和老周并肩走向街角的早餐摊,阿彩的吉他声飘过来,是首没弹完的老民谣。
他合上笔记本,转身时看见苏晚萤正对着钟楼微笑。
风掀起她的发,露出耳后一点银光——是那枚汉代耳珰,云雷纹在阳光下流转,像某种未完成的叙事。
解剖室的灯总是冷白的。
沈默推开门时,看见金属操作台上摆着个黑檀木骨灰盒。
盒盖内侧的刻痕在灯光下泛着幽光,是道逆时针的弧线,和邮筒残灰里的、梧桐叶上的、苏晚萤胸针上的——一模一样。
他戴上橡胶手套,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刻痕。
某种熟悉的、滚烫的东西在胸腔里翻涌,像当年在停尸房听见小林说“连他最后看的是蓝天还是水泥地都不知道“时的感觉。
这次,他没有打开笔记本。
他只是拿起解剖刀,刀尖悬在盒盖上方,像在等待某个声音。
风从通风口吹进来,带着远处钟楼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