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醒了以后嘴里脱口而出的倒是“司施”,见到她出现,第一句话:
“司宇回家了?”
“嗯。”
司施早就习惯奶奶不分时间和场合对司宇的挂念,想说他本来在这里也待不住,话在嘴边转了一圈,还是和和气气地说,“我等会儿要回家一趟,到时候让他来换班。您想想,还有什么需要我带过来的东西?”
奶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浑浊的双眼迟缓转动着:“这间病房,”昨晚清醒时间有限,今天才有复盘的空闲,“是和你来往那个男生安排的?”
司施静了静,神情微敛:“是。”
“这孩子,倒是有心了。”奶奶的声带颤颤巍巍,目光倒是一错不错停留在司施身上。不知道是不是病痛一场,叫她性情忽变,忽然意识到自己过去对司施的苛刻,没有任何转折地,“一直以来,我怕你跟着别人学坏——女孩子总得守规矩一点,不像男孩儿犯错的机会那么多,所以对你管教严格,你怪我吗?”
司施没说话。她的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挣扎要不要作出违心的回答。
没有等到她的答复,奶奶也不觉得尴尬,继续说:
“……你看隔壁楼的小余,人家小学毕业就跟着大人起早贪黑,摆摊做生意。我让你一路念到高中,没让你早早停学自食其力,我老太婆自认为也算是对得起你。”
“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她说着,气若游丝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这样,你也没机会认识那个男孩子。”
果然。话题不出所料又落脚在裴弋身上,司施莫名想笑。
说来说去,奶奶根本不是为了表达歉意,只是为了合理化自己的言行,更方便后续通过她算计到裴弋头上去。
“认识了又如何。”
司施站在病床边,居高临下地说,“有钱人一个比一个精明,人情往来拎得比谁都清。您当人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还是我们对他们有多大的恩情,能轮得到我们占人家便宜?”
“都你情我愿的,说什么占便宜。”奶奶眉间的纹路瞬时聚拢起来,欲盖弥彰地说,“咱们老家,也是邻居家的一个小姑娘,就你雯雯姐姐,你还记得吗?你们小时候还一块玩儿呢。她读书不行,就是个初中文凭,但好在人家长得漂亮会来事。刚成年就去了沿海城市的售楼部工作,没过多久就嫁给了当地一个房地厂商,现在飞上枝头变凤凰,全家都跟着沾光。”
奶奶精打细算的语气就像在筹谋一笔生意,而司施无疑就是她用来上桌交易的筹码。
原来亲情是一笔债务,如果可以,她也想像神话故事里流传的那样,剔骨还父,割肉还母。
让她归于尘土,归于虚空。而不是让自己像一块粘板上的鱼肉,任由血脉相连的家人垂涎或唾弃。
“您不是挺器重司宇吗。”司施冷笑一声,“别人再有钱有势,始终是外人,比不过亲孙对您忠心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