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武点了点他,提醒道:“到时候无论是航运还是渔业发展都将会是贸易工作的重点,你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吗?”
“我再说的直白一点。”他点了点会客室墙上摆放着的船舶模型问道:“你就拿这些荣誉去跟老外们炫耀和谈判啊?”
“事实如此,你让我怎么谈?”徐斯年语气抱怨道:“没有还能变出来吗?”
“你这是在跟我说话吗?”
李学武瞪了眼睛问道:“用不用我教你怎么做事啊?”
徐斯年见他动真格的也熄了火,一个劲的抽烟不说话。
李学武瞅了他一眼,这才讲道:“用到你的时候你又不行了,真把港区交给你管理,你又能拿的出什么成绩来。”
“坐在功劳簿上吹牛皮吗?”
“你别说话太难听——”徐斯年也瞪了眼睛道:“这营城船舶能有今天,我不说功劳也能说苦劳吧,不该我说叨说叨吗?”
“可以啊,你要算总账吗?”
李学武抬了抬眉毛,坐直了身子讲道:“要不要我带着你去集团讲一讲苦劳,算一算你徐主任这些年的功劳?”
“你跟我讲功劳,讲苦劳,你配吗?”他也是说出了火气,手指点着沙发扶手讲道:“营城船舶是谁主张收购的,是谁做的产业化和市场化布局?是我。”
“营城港区是谁规划的,又是谁针对钢城工业园区和整个辽东工业化产业布局做的对外贸易工作延伸?还是我。”
李学武伸出手指点了点徐斯年,眯着眼睛强调道:“就是你徐主任来营城,坐稳营城造船厂的位置,又是谁在帮你?”
“我让你收收心,把心思放在营城造船厂怎么了?亏了你了,寒你的心了?”
他瞪了眼睛问道:“要不要我推荐你回京担任副秘书长职务啊,筹功嘛——”
“徐斯年同志,你要觉得集团亏了你,我亏了你,完全可以撂挑子走人。”
李学武靠坐在了椅子上,歪了歪下巴讲道:“回去吧,去做副秘书长,明年不行就后年,我把这个位置腾给你行吧。”
“算了吧,我无福消受。”
徐斯年沉默了半晌,终究是开口服了软,他也知道这不是李学武的意思。
同李怀德之间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无法实现破冰。不是他孤傲,而是李怀德根本不搭理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你要说李学武玩的那一套他也能玩,不就是投名状,不就是和光同尘嘛。
可老李看他的眼神就像是防着贼,这几年要不是有李学武在集团照顾他,老李早就对他下手了。
这也让他在营城的工作陷入到了被动,钻进了牛角尖。
越是得不到李怀德的信任和支持,他越需要李学武的照顾并努力做出成绩。
可他越是依赖李学武的照顾,并积极表现,越得不到李怀德的认可。
这特么已经陷入死循环了,好像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跟着李学武。
他也说不清这是不是李学武的算计,可李学武对他确实足够真诚坦荡。
咋说呢,他就是当了婊子还想要立牌坊,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不要脸了。
营城港区这块肥肉谁都想拿下,他也是痴心妄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可前段时间圣塔雅集团副总裁都扯进来的案子足以说明港区的未来有多大。
“你呀,就是欠揍——”
李学武见他态度软了下来,抿着嘴角瞪了他说道:“不吃亏不知道亏难吃。”
“这特么又白玩一场?”
徐斯年还是有些不甘心,看着他问道:“我就不能为集团多出一份力,多做一份贡献?”
“出发点是好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没必要把奉献搁在嘴上,太虚伪了。”
李学武一针见血地戳破了他的鬼心思,端起茶杯淡淡地说道:“港区要建成并运营至少还得三年时间,你等得起。”
“我等个屁——”徐斯年撇了嘴角看向一边忿忿地说道:“他都只给了你三年时间,还能多给我三年?”
“连你都信不过,就更别说我了,我算个屁啊——”
“啧——”李学武略带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皱眉讲道:“你现在大小也是个一把手,说话怎么能屁呀屁呀的,粗俗。”
“您也别说我,咱们这叫乌鸦站在煤堆上,别光看见别人黑。”徐斯年有些不服气地瞅了他一眼,道:“你骂人的时候我又不是没见过,咱们就别装虚伪了。”
“虚伪不是装的,孙子才是装的。”
李学武放下茶杯看了看他,道:“这人啊该装孙子的时候还是要装一装的。”
“我现在还不够孙子吗?”
徐斯年瞪了瞪眼珠子,见了李学武玩味的目光,这才讪讪地说道:“我特么连孙子都快有了,现在好,又当孙子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李学武扶着沙发扶手站起身,端着茶杯站在了招待所的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说道:“我最多只能给你两年时间。”
他指了指窗外的港口方向,道:“津门的对外贸易格局日新月异,整个东北亚和东南亚的经济发展格局也在变化。”
“集团对出口贸易工作越来越重视,最终会形成趋势,航运要发展,船舶制造要是跟不上形势,你第一个要被调整。”
说到这里,李学武回头看向徐斯年讲道:“到时候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不帮你讲情,这是原则问题,集团和李主任或许能给你三年的时间和耐心,我给不了。”
“我知道,你比他们都狠。”
徐斯年将手里的烟头按灭在了烟灰缸里,道:“要是不狠,你在辽东也站不稳,更别想着攀梯子回京了。”
“我也不为难你,你也知道我想要什么。”李学武回头看着夜色,语气坦然地讲道:“我现在也用不着给你画大饼。”
“你想要的,我能给的,绝对差不了你。”
“我相信你。”徐斯年站起身颇为无奈地说道:“我现在也只能相信你了。”
夜色不是阴谋诡计的伪装,是胜利者熔断锁链时迸溅的星火,待燎原,便作新世界的胎记。
——
李学武结束了营城的调研工作,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奉城继续预定好行程。
在奉城他看了机械制造厂,也参观了数控机床研究所。
机械制造厂的负责人是萧子洪,景玉农完成对奉城一机厂的收购和改造工作以后,便将这分拆完成的机械制造厂交给了他负责。
而数控机床研究所虽然是以奉城一机厂技术研发部为基础搭建起来的研发单位,可现在并不归属奉城机械厂管理。
早在拆分奉城一机厂的时候,景玉农就收到了李学武的消息,将厂里较为先进的数控机床研究力量整理并保护了起来。
为了不受大学习活动的影响,特别将这一研究机构挂在了集团科技研究院下面,是研究院的分支机构。
李学武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红星钢铁集团的重器,也就是三禾株式会社冒天下之大不韪偷偷运进来的那两台数控加工中心。
可以这么说,红星钢铁集团奉城机械制造厂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攻克数控机床设计难题和制造难题,得多亏了这两台数控加工中心。
同样的,去馹本学习的那一批大学生,以及随数控加工中心而来的相关技术也成为了奉城机械制造厂发展的新方向。
要说飞行器制造原理他还能跟上官琪学习,机械制造他也掌握了一些基础,可在数控机床面前,尤其是更为复杂的数控加工中心面前,李学武就是个瞎子。
他当然知道这玩意儿加工原理,什么X轴和Y轴等等,但你要再往深了说,他就不懂了,更别提什么加工精度了。
不过他能从实际出发,判断目前奉城机械制造厂所掌握的技术和研发能力。
萧子洪不是浮夸之人,在提到目前机械制造厂所生产的数控机床时,他是有几分满意,也有几分不满意的。
说满意是因为目前奉城机械制造厂在全国可能是唯一实现量产数控车床的厂家,他完全有资格自豪。
要说不满,他也从技术工程师那里得到了确定的消息,目前厂里所生产的数控机床完全赶不上日本那边的加工精度。
当初这些工程师可是亲自去日本学习过的,亲眼看到了这些数控车床的加工和生产情况,心里一直都有比较。
李学武听着他的介绍心里也很着急,但着急也没办法,这不是着急能解决的。
明明数控加工中心是从日本原封不动运来的,数控机床的研发和生产也是借鉴了日本机床生产技术,可怎么就不行呢?
在李学武的理解,应该是受整体工业技术发展、生产和研发能力上的限制。
萧子洪做管理颇有他的风范和风格在其中,是源自保卫处工作期间所学到的方式方法,他也是最先接触到办公制度变革的那一批干部,所以管理水平有所提高。
李学武在其他厂区见到的管理问题在这边就很少能见到,同萧子洪谈工业发展和管理,听他的汇报也有独立的思维。
看得出来,萧子洪对奉城机械厂的未来发展是有一些想法和目标的。
李学武并不会狭隘地将所有人的工作思路和频率都与他完全对接。
他倒是很希望萧子洪能将奉城机械厂的未来规划好,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只需要他稍稍出手做出调整就好。
当领导的谁又嫌工作少,嫌弃手低下的能人多呢。
他在奉城停留了一晚,同闻讯赶来的辽东工业管理局胡可一起吃了顿饭。
这顿饭用胡可的话讲不算数,因为辽东副主任陆启明也要见他,只是今晚没时间,也怕他来去匆匆不方便。
胡可给他带来了陆启明的问候和祝福,知道他明天要启程回京,还托胡可给他带了一些奉城的土特产。
到了陆启明这个位置也是免不了人情世故的,尤其是对李学武这样的身份。
事关辽东工业发展大计,一点点土特产要不了多少钱,但却是一份心意。
李学武自然是拒绝不了的,就在初四这天中午,他同机械厂的干部开完了座谈会,便由着他们送上了回京的列车。
包括胡可送来的土特产在内,还有一些是萧子洪送给他的,都在行李架上。
他当然不是一个人回京,秘书张恩远随行,两人凭借工作证同铁路要了一个软卧,正合适将最近的调研总结形成报告。
张恩远知道秘书长的文字功底很是扎实,不敢班门弄斧,贻笑大方,却也很努力地做着辅助工作。
这趟列车是奉城局的,同红星钢铁集团没什么合作关系,李学武的工作证也只是正处,所以并没有引起列车长的注意。
如果是京城局的列车,茶水不说,果盘和糕点一定是有的,列车长也会来拜访,上车接,下车送,服务一定到位。
不过李学武并不是骄奢之人,更不是吹毛求疵之辈,哪里在乎这些。
他现在的时间很紧,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应酬上,所以包厢里静悄悄的。
火车是中午从奉城站出发,到京城站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
列车还没停稳呢,列车长便收到了列车员的汇报,说站台上有台大红旗。
火车虽然在进站后减速,可速度一点都不慢,列车长收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看见站台上的那台黑色高级轿车了。
不用想,不是有大领导要上车就是有大领导要下车,可她的车上哪有大领导啊,首先就可以排除最后一项。
可要说有大领导要上车,她更应该提前接到车站的通知并准备好车厢的啊。
列车长糊涂了,可心里糊涂,脚上却很麻利,瞅准了大红旗停靠的站台位置快速地判断出了汽车所对应的车厢。
她依照工作经验并没有往车厢里闯,去追站台,这个时候旅客急着下车都堵在了过道上,她只能等着列车停稳了再下车。
从站台上赶过去,一定比从车厢里赶过去要节省时间。
只是今天在京城下车的旅客特别多,她在普客这边值班本就是应付可能出现的特殊情况。
当她从车厢里出来,帮着列车员梳理好下车的队伍再往那边赶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眼瞅着那位从奉城上车的处长被红旗车上下来的秘书请到了车后座,而他随行的秘书则同下车的秘书一起装好了行李便回了车上。
再等她赶过去想要打招呼的时候,红旗轿车已经开动,在站台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往另一边开去,她只能错愕地瞪眼睛。
除了感慨京城水深,她只能埋怨奉城站那边没有注意到重点旅客的关键信息。
像是这种特殊的旅客,每次开会领导都会强调要做好服务工作。
什么叫服务工作?
难道她做的还不够吗?
这得看怎么理解,如果重点旅客上车她没有发现,没有做好联系工作,那就是工作没做好。
铁路是这个时代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也是依托这一条件与地方各单位部门维系关系,处理关系的纽带。
每一位上车的重点旅客都有可能成为影响到未来工作的关键,能做好提前量,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那位疤瘌脸实在是有点年轻,再加上那两人没有摆谱,更没有特别的要求,一直关在车厢里忙着什么,所以她也没注意到有什么特别的。
现在看出特别来了,可也晚了。
都说京城的水深,可能乘用大红旗的还是不算很多的,哪个不是有名有号。
李学武真没觉得自己有这个谱,更没想到李怀德会给他来这么一手。
从李怀德那接手的伏尔加M24已经被于喆开到钢城去了,这次回京自然不能折腾回来。
他回京要用车是提前给综合管理部打了招呼,特别叮嘱了用一台羚羊就行。
结果呢?这叫特么惊喜?
李学武坐在后座看着窗外没怎么说话,副驾驶的栗海洋也保持了沉默。
唯独第一次来京城的张恩远有些忍不住地激动和好奇,他只在报纸上看见过这台汽车,没想到这么快就坐上了。
他更是好奇京城的街景,看着就比钢城的大气,尤其是沿街的高楼大厦。
在这个时候,六层楼就算高楼,十一层就算大厦了,因为需要人仰望。
栗海洋从后视镜里也看到了秘书长新秘书的举动,只是心里也在暗暗奇怪,秘书长这一次怎么找了个这么老的秘书。
张恩远虽然不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可也不是四十多岁的老同志,三十多岁正是男人最能打的时候,哪里就老了。
可在栗海洋的眼里,三十多岁了才被选用做秘书,不是老了是什么?
这样的人几乎没什么发展潜力了,就算在秘书长身边干一辈子,到头来也只是个正科,下去了多也就是个副处。
别说栗海洋狂的没边了,就是张恩远自己随秘书长来到集团,下车上楼,一路上见到的年轻面孔也是扎了他的眼。
集团机关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年轻,年轻有为的年轻,他真怀疑自己老了。
有种“历尽艰辛的飞升者,成了围剿猴子的十万天兵之一”的感觉。
红星钢铁集团强大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