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世真在第三次呕血时,终于看清了碗底沉淀的银色粉末。林绛雪急忙去抢药碗,却被他扣住手腕。少女的脉搏在他指尖下突突跳动,像只受惊的雀儿。
“水银粉混着雄黄...“贾世真喘着气抹去唇边血丝,“这是《黄帝九鼎神丹经》里解砒霜毒的方子。“他忽然愣住——林黛玉去年在秋爽斋品茶时,也曾这般道破他杯中蒙汗药。
绛雪抽回手的动作顿了一下。窗外传来霍元甲练拳的吐纳声,忽远忽近,像隔着层毛玻璃。她低头整理药包时,翡翠耳坠在晨光中晃出碧色涟漪:“霍伯伯说,你中的'红楼劫'本是前朝内廷的秘药...“
话音未落,房门被猛地推开。霍恩第拎着个湿淋淋的包袱站在门口,胡须上还挂着冰碴子。包袱皮展开时,露出本泡得发胀的账册,封皮上“两淮盐课“四个朱砂大字已被水晕成血泪状。
“漕帮兄弟在运河捞到的。“霍恩第的铁掌按在账册上,水珠顺着掌纹滴落,“昨夜青龙会血洗了三个码头。“贾世真注意到他右手小指少了半截——那伤口新鲜得还在渗血。
账册第三页被撕去了一角。残留的纸边上有半个朱砂指印,纹路竟与贾世真腰间玉佩的暗纹吻合。他忽然想起父亲曾在醉酒后念叨:“盐引...林如海...血指印...“当时只当是醉话,如今想来字字惊心。
“贾公子认得这个?“霍恩第突然指向账册末页的墨梅印记。贾世真胸口如遭雷击——那是林黛玉画梅时独创的“叠瓣法“,去年上元节她曾在暖香坞教过他笔法。
窗外练拳声戛然而止。霍元甲裹着寒气闯进来,手里攥着支折断的箭。箭杆上缠着绛色丝绦,正是贾世真见过的、林黛玉系玉玦用的那种。箭簇上幽蓝的荧光与土地庙那夜如出一辙。
“杨柳青渡口的渔船...“霍元甲声音发紧,“捞到个檀木匣子。“
精武门祠堂的铜炉里焚着苏合香。贾世真摩挲着檀木匣上的缠枝莲纹,触到暗扣处突然缩手——那里有滴干涸的血迹,凝成个指腹大的红宝石似的痂。
匣中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方松烟墨,每块都刻着《红楼梦》的回目名。最上方“勇晴雯病补雀金裘“那方墨下压着张对折的雪浪笺。霍元甲点燃的蜡烛突然爆了个灯花,火苗蹿起三寸高,照亮笺上斑驳字迹:
“盐课亏空三百万两实为军饷...青龙令主即...“后半句被水渍晕开,唯见落款处画着朵五瓣梅花——正是林黛玉的笔迹。
林绛雪突然“啊“了一声。她解下腰间银锁凑近烛光,锁芯竟与匣底暗格的机括严丝合缝。暗格弹开时,十二枚盐引凭证散落出来,每张都盖着户部朱印和奇怪的指模。
“这是...“霍恩第抓起盐引对光细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霍元甲急忙拍背,却见父亲掌心多了滩黑血,里头沉着银色星屑——与贾世真药碗底的粉末一模一样。
贾世真突然抓起那块“惑奸谗抄检大观园“的墨锭。墨身在他掌心裂成两半,露出卷薄如蝉翼的丝绢。上面用血写着七十八个人名,第一个便是“林如海“,末尾赫然是“贾政“!
祠堂的铜钟无风自鸣。林绛雪腕上的银镯突然裂成两截,内壁露出刻着的“林家血脉“四字。她踉跄着扶住供桌,碰翻了装有祖宗牌位的漆盒。一块无名灵牌滚落在地,背面刻着“盐铁使林公讳海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