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草冲回临时给她居住的小房间。
她踮脚扯下挂在墙边挂钩上的书包,把分散在房间里属于她的东西一样样拿过来,一股脑塞进去。
拉上书包拉链,来不及背到肩上,方草两手拎着书包背带拖着向外跑。刚跑出两步,她遽然停住,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把书包打开,拉开内袋的拉链。
里面是几张卷在一起的钱。方草掏出来,快速数了数,喉咙里发出一声抽泣。
她没有钱了。
没有钱再买一张火车票回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离开这个房子之后,她要怎么办?去大街上住?跪在街边去要饭?
帮了她一年多、曾经那么亲切地关心她的齐老师关上房门后就变成了一个欺负人的怪兽,那外面呢?外面还有多少像他那样、甚至比他还要坏的人?
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快速滚落,滴进书包张着的嘴巴里,消失无踪。
方草蹲在地上,哭了好一会儿。直到抽泣声终于能勉强止住,她抹掉眼泪鼻涕,站起身走到门后,按下了门把手。
齐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到动静,他的脸向这边稍稍侧了一点。
“你……你打电话……叫警察来抓我吧。”方草尽力说得平静,语句却被恐惧和尚未完全止住的哭腔撕扯得断断续续。
以前奶奶担心爸爸时经常念叨:这挨千刀的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最好是被警察抓进来,关进监狱里去了,监狱里面管饭,至少饿不死人。
方草攥紧手心。把她送进监狱吧。她不想被饿死。
男孩转头看了眼方草,起身走开了。
方草瞥了眼卫生间的方向,脚步下意识向相反的方法退了几步。
腿仍在打着哆嗦。她蹲下去,抱住自己的膝盖。
从齐老师的房间里传来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听着像是在报一串住址。
方草用手捂住脸。
门外响起敲门声时,她惊了一下。
她按着膝盖站起身。蹲了太久,腿脚已完全麻掉。一用力,脚底板像被针扎一样。她身体一晃,坐在了地板上。
齐砚从房间里出来,走到门口。他稍微停顿了下,伸手打开了门。
“病人在哪里?”门外面站了三四个人,走在前面穿着白大褂的人问。
齐砚指了指一旁卫生间的门。
不是警察?
方草一手按着地面,迷惑地看向门口。
一行人走进卫生间。
“能听到我说话吗……没有脉搏……瞳孔放大……拉心电图吧……”
一阵嘈杂之后,卫生间里传来仪器的清脆声响。
又过了一会儿,进去的人陆续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已经没有生命体征,没有抢救的必要了。你们看后续该怎么处理吧。”说着话的女医生环顾了下房间:“就你们两个?家里其他的大人呢?”
“没有了。”齐砚说。
女医生愣了愣:“那还有什么亲戚吗?或是你爸的——伤者是你们的爸爸吧?”
齐砚点了点头。
女医生转头和一旁的同事小声交流:“这种意外死亡是不是必须要派出所那边出死亡证明?”
“如果家属对死因没异议,应该是居委会也能出,但是他们这……就两个孩子……让他们报警吧。”
“嗯,这种事找物业或社区人家也够呛愿意管,还是找警察比较保险。还有以后这两个孩子怎么安顿的问题。”女医生对齐砚说:“家里有电话对吧,打110,跟警察说明情况……算了,我来打吧。”
医生掏出手机。
齐砚转头瞟了眼方草。
电话接通。女医生说了大概的情况和初步的死因判断,又报了遍地址,挂断了电话:“那你们两个就在家里再等一下,警察马上就会过来,到时候具体什么情况或者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他们说。”
齐砚:“谢谢。”
方草也忙跟着点头道谢。
“那我们就先走了。”医生轻轻叹了口气:“别害怕。可以把窗子打开,通通风。对了,别随便给人开门,要等外面的人说是警察了才能开,知道了吗?”
说完后,一行人推门离去。
齐砚关上门,自顾自回了房间。
方草看着齐砚的背影,脑袋里的乱麻撑得她头皮一跳一跳得疼。
“警察马上就会过来”。迷惑中生出的恍惚希望又变成了恐惧。
方草木然地看着地面和墙壁,走去窗边拉开了窗户。
窗户外面是黑洞洞的另一栋旧楼,把脸搁在窗台上也感觉不到一丝风。
这么热的天,如果一直没人来,死人很快就会变臭。她记得尸体腐烂时的气味。
乔蔓敲完门,抬腕看了下手表。
22点23分。
派出所最近在盯一个入室抢劫的案子,人手紧张。根据刚才120的工作人员在电话里介绍的情况,基本可以判断是非刑事案件。所以这次出现场,除了法医,只有她和两位新来的辅警。没准一会儿还得帮忙抬尸体。
门从里面被打开。
站在乔蔓面前的是一个小学生模样的小女孩。女孩穿一件鹅黄色的睡裙,表情怯生生地。她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泪痕,但五官很漂亮,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显得有些大得过分。
“小朋友,是你家里出事了吗?”乔蔓低头问。
方草慌忙点了点头。
乔蔓微微皱了皱眉。女孩脸上好像明显更多了些恐惧,而非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