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几座低矮的土坯房子散落在田边,烟囱里飘出几缕若有若无的炊烟。
天空是那种南方夏日午后特有的,白晃晃的、带着沉闷热意的亮。
空气湿热粘稠,蝉鸣声嘶力竭地从田埂边的苦楝树上传来,一阵紧似一阵,吵得人心头发慌。
龟太郎,或者说,此刻灵魂深处某个角落被猛烈撞击的独孤信,那巨大的龟首猛地一僵!
绿豆般的眼瞳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看到了田埂的另一头。
一对中年男女正弯着腰在田里忙碌。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汗衫,裤腿高高卷到膝盖,露出精瘦黝黑的小腿,正费力地挥动着一把沉重的锄头,锄掉田埂边的杂草。
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在汗衫上洇出一大片深色。
女人穿着碎花短袖衫,戴着草帽,蹲在男人旁边,手里攥着一把刚拔下的稗草,时不时抬手抹一把额头的汗。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女人抬起头,朝着田埂这边望来。
那张被晒得有些发红、带着岁月刻痕的、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笑容,声音穿透闷热的空气,带着浓浓的乡音,清晰地传来:
“信娃儿!傻愣着做啥子?日头毒得很,快回家去!饭都煮好咯!你爸马上就锄完这点草!”
男人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把脸上的汗,朝着独孤信的方向咧开嘴笑了笑,露出被劣质烟熏得发黄的牙齿,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慈爱和疲惫,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独孤信的灵魂深处!
爸…妈?!
龟太郎巨大的道躯,那足以擎山裂岳的伟岸身躯,竟控制不住地微微晃动了一下!
那披着明黄长袍、覆盖着灰绿绒毛披风的肩膀,似乎不堪重负般向下沉了一沉。
识海中,刚刚还因穿越空间而激荡的“万物惊”符文,此刻如同被冻结,青、紫、赤三色光芒凝滞不动。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上龟太郎巨大的龟首,激得他鳞片下的肌肉都绷紧了!
这幻境……竟能挖掘生灵内心最深、最隐秘的记忆碎片,并将其重构得如此真实!
那泥土的气味,那汗水的咸涩,那锄头刮过草根的嚓嚓声,甚至父母脸上每一道皱纹的走向……
都与他前世记忆中那个遥远南方小村的午后别无二致!
以情为牢,以忆为锁!
这幻境的手段,比龟太郎预想的更诡异,更致命!
龟太郎巨大的龟爪死死攥紧了擎天棍,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勉强压制着识海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龟太郎强迫自己从那巨大的情感冲击中抽离出一丝理智,绿豆眼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扫过眼前的世界。
田埂、水田、禾苗、苦楝树、土坯房、远处的山……阳光的角度,空气里微尘的浮动……
一切看似完美无瑕,天衣无缝。
然而,就在他的目光扫过身旁一株被风吹得微微摇曳的稻穗时,那绿豆般的瞳孔骤然凝滞!
那稻穗上,一粒粒尚未饱满的青绿色谷粒表面,本该是天然形成的、杂乱无序的细微纹路。
可此刻,在龟太郎凝聚了全部心神和入道境修为的洞察之下,那些看似自然的纹路,竟然隐隐勾勒出一个个极其微小、却又无比熟悉的——
暗金符文!
那是玄蚼魔甲上流淌的、属于“夸娥氏”神蚁血脉的独特力量符文!
那充满蛮荒暴力美学的棱角,那蕴含着恐怖力量感的线条走向……此刻,竟诡异地烙印在了一株平凡稻田的稻穗之上!
一种无法言喻的荒诞感与冰冷的惊悚感瞬间攫住了龟太郎的心神。
这幻境并非简单的记忆复刻!
它正在贪婪地吞噬他当下最深刻的认知和力量烙印,并将它们强行缝合进这个虚假的“故乡”里!
这不再是记忆的牢笼,而是一个正在活体生长的、以他灵魂为食的诡异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