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满地黑衣人的尸体,以及被晨曦照亮的半块玉佩。
少年握紧手中带着余温的铜钱,朝着城西奔去。
而在皇城的另一个角落,一名新的乞丐正蜷缩在茶楼檐下,他腕间褪色的草绳轻轻晃动,仿佛在诉说着下一个故事的开始。
第四化身·青楼琴师。
江南河畔,画舫如织,脂粉香与水汽缠绵成雾。
青楼"醉仙阁"飞檐上垂落的水晶珠帘,在夜风中叮咚作响,恍若碎玉琳琅。
雕梁画栋间灯火璀璨如星河倒悬,十二盏鎏金宫灯将楼阁深处的身影勾勒出朦胧光晕——白衣如雪的琴师独坐紫檀雕花琴案后,云纹广袖垂落膝头,修长指尖正悬于冰蚕丝弦之上。
当第一缕琴音划破喧嚣,整个厅堂骤然寂静。
那琴声初时如春水破冰,清泠泠漫过宾客耳畔;
忽而化作幽涧鸣泉,裹挟着松涛竹影奔涌而来。
台下富商贵胄们或执琉璃盏微醺,或拥着歌姬轻晃,皆沉醉在这绕梁余韵中,却无人察觉琴音里暗藏的玄妙——每一次勾挑,都暗合天地运转的韵律;每一声泛音,都藏着大道至简的奥秘。
一曲终了,雕花木椅重重撞地的声响惊醒众人。
身着织锦蟒纹袍的富商猛地起身,腰间翡翠玉带硌得桌案上的酒盏嗡嗡作响:
"妙!此曲只应天上有!先生当真不愧江南第一琴师之名!"
他大笑时胡须颤动,将杯中美酒泼洒在名贵的地毯上。
琴师缓缓抬眸,月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苍白如玉的面容上,眼底却凝着千年寒冰般的冷意:
"阁下可知,曲中之意?"
"曲调悠扬婉转,听得人通体舒畅,"
富商拍着圆滚滚的肚皮,金镶玉扳指在灯下泛着冷光,
"这般妙音,何须深究?"
琴师轻笑,指腹抚过冰凉的琴弦,腕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倒像是某种无声的嘲讽:
"世人皆爱听靡靡之音,却不知曲中藏杀机,弦外有乾坤。"
他话音未落,指尖已如惊鸿掠水,七根冰蚕丝弦同时震颤。
无形音波如涟漪荡开,整座青楼三十六盏宫灯的烛火竟同时暴涨三寸,又在瞬息间凝成幽蓝鬼火。
宾客们手中的杯盏纷纷炸裂,酒水混着碎瓷飞溅,却无人惊呼——所有人皆眼神呆滞,面色潮红,在琴音编织的幻境中沉沉沦陷。
有人看到自己在金山银海中溺毙,有人被无数恶鬼拖入地狱,更有人在虚幻的战场上被万箭穿心......唯有琴师白衣胜雪,在翻涌的音波中宛如执掌生死的判官。
就在宾客们沉溺于幻境无法自拔时,醉仙阁的二楼突然传来一声娇喝。
轻纱帐幔被劲风掀开,一位红衣女子手持双剑凌空跃下,剑锋直指琴师咽喉:
"好个装神弄鬼的琴师,竟敢在醉仙阁撒野!"
她发间赤金步摇剧烈晃动,眼中杀意翻涌,显然是将琴师视为扰乱生意的大敌。
琴师不慌不忙,修长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抹。
原本缠绕着宾客的音波骤然凝聚成盾,将红衣女子的攻势挡在三尺之外。
剑锋与音盾相撞,迸发出刺目的火花,震得整座楼阁都微微摇晃。
"花魁娘子这是何必?"琴师声音清冷,却裹挟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威压,
"我不过是想让这些人看清自己的本心罢了。"
他抬手轻抚琴弦,幻境中的景象突然发生变化——金山银海化作白骨累累的荒原,恶鬼群中浮现出宾客们昔日欺男霸女的恶行,战场厮杀的画面里,赫然是他们勾结外敌的铁证。
红衣女子瞳孔骤缩,她这才发现,这些平日里挥金如土的达官显贵,竟个个身负累累血债。
就在她愣神之际,醉仙阁的大门轰然洞开,数十名黑衣侍卫手持长刀鱼贯而入,为首的正是江南之地,红鸾城城主府的大管家。
"把人给我带走!"管家一声令下,侍卫们如狼似虎地扑向宾客。
然而那些人早已被幻境折磨得不成人形,有的跪地求饶,有的疯狂撕扯自己的衣裳,完全丧失了反抗能力。
琴师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他缓缓起身,衣袂飘飘若谪仙临凡:"醉仙阁表面是烟花之地,背地里却为贪官污吏提供勾结的场所,当真以为无人知晓?"
他指尖轻弹,一缕音波射向大厅立柱,暗藏机关的墙壁轰然洞开,露出密室中堆积如山的账册和兵器。
红衣女子脸色煞白,她终于明白,这位神秘琴师根本不是普通的乐师。颤抖着收起双剑,她低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琴师望向窗外初升的朝阳,眼中寒芒渐散,
"不过是个想听真话的人罢了。"
话音未落,他周身突然泛起柔和的光芒,白衣无风自动。
被困在幻境中的宾客们只觉一阵清风拂面,那些可怕的景象瞬间消散,众人望着满地狼藉,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琴师的身影已消失在晨光之中。
次日,江南官场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数十名官员因贪污腐败、通敌叛国被革职查办。
而醉仙阁也在一夜之间换了主人,新挂出的匾额上,"明镜台"三个大字熠熠生辉。
偶尔有老顾客说起那位神秘的白衣琴师,却无人知道他去了何处,只记得那夜的琴音,时而如泣如诉,时而雷霆万钧,像是在为这浑浊的世道,奏响一曲清正的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