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这句话后,徐依童便侧过了脸,随后仓促地转身,整个人背对着他。
余戈看不到她的脸和表情,站了片刻,察觉到徐依童肩胛骨微微起伏时,他才发现她在哭。
下意识地,余戈有点慌,想去抓她的胳膊。
徐依童缩了缩手。
他声音发涩,喊她,“徐依童。”
听见他叫自己名字,徐依童将颈边的围巾拢起来,微低下头,将脸埋进去,慢慢地把泪迹蹭干。
他的朋友还没走远,有几个人时不时回头,似乎在好奇他们这边出了什么状况。她不想跟余戈站在大马路边上吵架,也不想被其他人察觉什么,让两人都难堪。
徐依童做了个深呼吸,“算了,走吧。”
余戈开口:“我的手...”
徐依童打断他:“以后你不想跟我说的事,就别说了。”她往前走了两步,避开他的目光,“我不想听你再骗我了。”
轻轻的一句话,余戈喉咙滚了滚,剩下的话没能说出来。
这是第四次。
徐依童曾经对他说过三次,不要骗她。
第一次是他送她回家,她在车上半开玩笑地说:“你说什么我都会信的。”
第二次是在她家,他手伤发作,她担心地蹲在他面前,“不要骗我,我要听实话。”
第三次是在超市,她恶狠狠地威胁他:“下次发现你骗我,我就真的跟你生气了。”
...
可实际上,知道他骗了她,徐依童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连责怪都没有。连哭都不愿意被他看见。
从没有哪一刻,余戈这么清晰地意识到,他伤害了她。
雨刚停,这片城市森林里高楼林立。路边有吆喝的小摊贩子,有车流,有小吃店。一路过去都很热闹,烟火熙攘,擦肩而过的路人都在谈笑,只有他们像被浓雾隔绝开,安静地不像话。
性格原因,大多数人跟他没话说是常态,余戈早已习惯。
他从来没有不适应过。
但现在,徐依童在他身边沉默的每一秒,都让他感到煎熬。
余戈没有哄人的经验,想跟徐依童解释,却不知道从何开口。自尊心让他很少向别人低头认错,可是此刻余戈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好跟她重复:“对不起。”
徐依童目视前方,嗯了声。
紧盯着她的侧脸,他解释:“我不想让你担心。”
除了余诺,余戈没有亲近的异性。徐依童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他感情和生活里都占了很重分量的人。
所以,他不想让她担心。
不想她哭。
想看她一直眼带笑意喊他小鱼。
徐依童应了一声,“我知道。”
他不用说,她也知道。只不过她更在意的,其实是刚刚余戈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冒着手治不好的风险,他去打最后一年,有没有考虑过未来,考虑过她。
...
...
阿文去便利店买了个打火机,正好接到一通电话。在店里打了几分钟的电话,再次出来时,发现外头空无一人。也不打个招呼,Roy和Will他们勾肩搭背地早走远了。
阿文咒骂了声,回头一看,正好看见徐依童和余戈。
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他站定在原地,没有迎上去。
徐依童也看到了他,主动打了个招呼:“文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阿文:“去买了个东西,结果没人等我。”
徐依童笑了笑,跟余戈说:“你进去帮我拿下包?在二楼的沙发上,黄色的那个。”说话时也不看着他。
余戈瞧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阿文心里叹了声,果然是吵架了。余戈这脸上真是藏不住一点事。他故意咳嗽两声,余戈才收回目光,应了声好。
把人支走后,阿文本以为徐依童会问他什么,结果三言两语聊了会,她也没提余戈的事。
她不提,他也不好主动开这个口,毕竟是人家私事。正这么想着,听到她问,“你们比赛还有多久开始?”
算算时间,阿文告诉她:“快了,还有一周开赛。”
“对了文哥,你刚刚不是说你要做手术?还能打吗。”
听出她的话外音,阿文一时不太确定该怎么回答,迟迟未语。
徐依童:“你脊椎出什么问题了?”
四目相对,阿文犹豫了会儿。余戈跟他们说过,别在徐依童面前提他的手伤。但她现在看起来又不像是不知情的模样。
“我就随口问问,你不想说也没事。”徐依童准备结束这个话题。
阿文说:“腕管综合征。”
...
...
余戈替她把包拿下来,发现阿文已经走了,徐依童一个人站在路边,低头正跟谁发着消息。
他走过去:“我送你回家。”
徐依童举起手机给他看时间,“很晚了,文哥不是说你们最近要开始准备比赛了吗,你这两天好好休息吧。”
“没事,我去开车。”
徐依童像没听到,也不接他话茬。
正好路边来了一辆空车,她伸出手,拦下。
很快,出租车停在他们面前。
“到家了给你发消息。”
说完这句话,徐依童拉开车门,坐上去,至始至终都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
...
车出开去一段路,徐依童从后视镜里看到余戈站在那没走。他的身影越缩越小,直至变成一个圆点。
铃声响起,徐依童视线落回手机屏幕,是堂嫂的来电。
“喂?珍珍?”
“嫂子,你忙完了吗?”
堂嫂嗯嗯两声,“差不多了,你刚找我什么事啊?”
“你知道腕管综合征是什么吗?我有个朋友得了这个病,所以我想来找你问问。”
“腕管综合征?”堂嫂沉吟,“严重吗?”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他就是手疼的时候需要打针,还有封闭什么的。”徐依童问,“有效果吗?”
堂嫂给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封闭一般就是短时间能让他感觉没那么痛,但是可能会进一步加重真实的病情。不是特殊情况,建议还是不要打太多啦,治标不治本的。”
徐依童:“那怎么办?还能治愈吗?”
听出她声音不对,堂嫂安慰她:“没事哈,这个可以做腕管松解术,你等下,我给你找找病例。”
几分钟后,堂嫂说,“这个病一般都是积劳成疾,就是长时间劳累导致的神经损伤。能不能治愈主要取决于病情的严重程度,还有你朋友的配合程度。不过你说你朋友已经打封闭了,那应该很严重了,还是要及时治疗。”
安静听着,徐依童许久没说话。
堂嫂问:“去医院看过了吗?医生怎么说。”
“我...”徐依童稳住心绪,“我不知道。”
堂嫂奇怪:“这是你什么朋友?”
默然片刻,徐依童说:“男朋友。”
堂嫂笑笑,八卦了两句:“你交朋友啦?他是干什么的,你们怎么认识的?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电竞选手。”
堂嫂恍然:“跟小征一个职业?怪不得会得这个病呢。”
“嗯。”
堂嫂:“那我改天帮你约下我师兄,他是我们院骨关节外科的大手子。”末了又劝,“你不用太担心,你男朋友这个也不是什么大病,我师兄肯定能治好。”
徐依童道了声谢。
...
...
到家后,徐依童给余戈发了条消息:【到了】
-小鱼:【好。】
两分钟后,他又发来消息:【上海这两天要降温,注意保暖】
-小鱼:【过两天我会去医院看看】
手放在键盘上,徐依童打了几行字,最又全删了,回了个好的。
在沙发上静静地想了许久,她找到另一个人的微信。
-珍珍:【文哥,我想问你点事,你别告诉余戈我找过你。】
那边回的很快:【什么?】
-珍珍:【在退役前,余戈是不想做手术的,对吧?】
-珍珍:【他跟我说,怕手术失败。】
-珍珍:【我刚刚搜了一下,也询问了我在医院工作的朋友,都说这个手术不复杂,一个多小时就能做完,治愈概率也还挺高的。】
似乎不知道怎么回,对面频繁地显示正在输入。
最后,阿文发了条语音过来:“主要的问题不是手术失败。做完这个手术之后,Fish至少要休息三个月。算下来,基本就是要耽误一个赛季了,我们这行都是吃青春饭,吃状态的。世界赛就在下半年,他本来年纪也不小了,休息这么久再上去打,很有可能状态跟不上了。
-Awen:【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不太公平,我是Fish朋友,所以也没立场劝你什么。跟你说这些,就希望你别怪他。】
-Awen:【Fish坚持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个冠军。】
本来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在看完这段话后,徐依童又发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