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苑的静室之内,檀香袅袅,清幽雅致。然而此刻,这方寸之地却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空间门户的光芒刚刚敛去,众人狼狈的身影刚一落地,脚还没沾稳温润的玉髓地面——
“呜——嗡——!!!”
一股远比之前在崩塌秘境中更加恐怖、更加蛮横的空间乱流风暴,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巨兽,毫无征兆地从那尚未完全闭合的门户残影中咆哮而出!
这风暴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它并非狂风,却比最狂暴的罡风更甚万倍!甫一出现,静室内原本稳固的空间瞬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琉璃湖面,剧烈地扭曲、震荡、泛起层层叠叠肉眼可见的、如同破碎镜面般的褶皱!
嗡——!
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莫御的恐怖撕扯力,瞬间作用在每个人的身上!这力量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来自四面八方、来自空间的每一个维度,仿佛要将他们从存在的根基上彻底撕裂、扯碎!
“噗!”清风子祖师首当其冲!他那张好不容易才抹去大半暗红“泥浆”、又被空间震荡抖落不少银粉的老脸瞬间扭曲,一口老血喷出三尺远!更凄惨的是他那头引以为傲的银白长发和长须,本就因之前的能量糊脸而根根炸起如刺猬,此刻在这狂暴的空间撕扯力下,如同被无形的梳子狠狠逆向梳理!
“嗷——!老夫的头发!胡子!”清风子发出凄厉的惨叫,双手徒劳地想要护住脑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那如同银色扫帚般的“绝世美髯”被一股股空间乱流卷住,疯狂地向上拉扯、绷直!每一根发丝、每一根胡须都被拉得笔直,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连根拔起!睿智的老脸此刻只剩下痛彻心扉的惊恐和扭曲,“要秃了!真的要秃了——!救命啊——!”
“哎哟喂!”紫霄真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那颗光溜溜、之前被熔岩灰烬和晶粉糊成“鸟窝”的头皮,此刻成了空间乱流最“喜爱”的光滑平面。一股股无形的乱流如同最粘稠的胶水,又似无数滑腻冰冷的触手,死死地“吸”在他的头皮上,疯狂地试图将他整个人向上拔起!他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要被掀飞了!蒲扇大的手死死抱住旁边一根雕花的蟠龙玉柱,虬髯怒张,浑身肌肉坟起,如同在与无形的巨蟒角力,瓮声瓮气地怒吼:“撒开!给老子撒开!再吸俺老紫的头皮,俺跟你拼了——!”
“卫卫!”雪灵儿清叱一声,冰魄寒气瞬间爆发,试图在周周凝结成冰晶护罩!然而,那看似坚硬的冰晶在空间乱流的撕扯下,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她怀里的欧卫更是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攫住,小小的身体猛地向上飘起!雪灵儿拼尽全力才勉强拉住欧卫的一只小手,自己却被另一股乱流卷住腰肢,整个人如同风中的纸鸢,被拉扯得离地而起,清冷的俏脸血色尽褪!
“吼!”驺吾庞大的身躯本是定海神针,此刻四爪紧扣地面,精金般的爪子在玉髓地板上犁出深深的沟壑!然而,空间乱流的力量超乎想象!它那如同小山般的身躯竟也被拉扯得微微离地!更让它暴怒的是,几股乱流如同狡猾的毒蛇,缠上了它那被之前晶石烧焦卷曲的尾巴尖,死命地撕扯着那几撮焦糊的金毛!痛楚和羞辱让它熔金兽瞳中怒火狂燃,发出震天的咆哮!
“我的宝贝!我的星髓残晶!啊——!”熊云萝刚从紫霄的胳膊底下挣脱,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一股乱流卷起,如同陀螺般在空中旋转!她死死攥在手里的、之前冒险撬下的一小块指甲盖大小、闪烁着诱人星芒的晶石碎片,在旋转中被甩脱!碎片化作一道微弱的流光,瞬间被卷入扭曲的空间褶皱深处,消失不见!熊云萝眼睁睁看着到手的“万金”飞了,美目瞬间瞪圆,发出心碎欲裂的尖叫,连自身的危险都忘了,“我的钱——!”
“嗬…嗬…”重伤的凌风如同破麻袋般摔在地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被几股乱流卷住四肢,如同五马分尸般被拉向不同的方向!糊满银粉的脸上只剩下绝望的麻木。
草木精灵小小的灵体紧紧抓住欧卫的衣领,青红光芒剧烈闪烁,试图用后背的印记稳定周围空间,但在这狂暴的乱流面前,如同螳臂当车,只能勉强护住欧卫和她自身不被立刻撕裂。
整个静室,如同被投入了疯狂搅拌的旋涡!玉案翻倒,蒲团乱飞,珍贵的灵玉摆件被无形的力量卷起,撞在扭曲的空间褶皱上,瞬间化为齑粉!混乱的能量乱流撕扯着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厉啸!所有人的惊呼、惨叫、咆哮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曲荒诞又恐怖的绝境交响!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是欧卫怀里。
那块塞在云朵抱枕褶皱里、刚刚经历了秘境崩塌、空间穿梭的混沌源核碎片!
在回到相对“安全”的翠微苑静室后,这块沉寂了许久的“黑石头”,似乎终于“缓过劲”来了。
它表面那个眼睛状的凹坑深处,之前因欧卫一声“呼呼”而黯淡下去的幽蓝光芒,如同被重新注入能量的星辰内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地……重新亮起!
每一次光芒的微弱闪烁,都伴随着静室空间的剧烈扭曲和撕扯风暴的陡然加剧!仿佛这块小小的石头,正在极其缓慢地……打一个饱含混沌之力的……“嗝”?
“呜…玄玄伯伯…”欧卫被雪灵儿拉着小手,小小的身体在半空中飘荡,如同狂风中的蒲公英。他看着周围天旋地转的景象,看着清风子爷爷快要被拔光的头发胡子,看着紫霄伯伯光溜溜的头皮被“吸”得发亮,看着雪灵儿姐姐咬着牙苦苦支撑,看着大狗狗愤怒又痛苦地咆哮……极致的混乱和恐惧让他小脸煞白,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本能地朝着那个唯一能让他安心的身影哭喊,“坏风风!咬卫卫!咬大家!玄玄伯伯打它!打坏风风!”
玄青墨袍沉静,立于这狂暴的空间风暴中心,仿佛独立于另一个时空。扭曲的空间褶皱在他身周三尺之外便如同撞上无形的堤坝,纷纷平息、消散。他深邃的龙眸,并未看那哭喊的欧卫,也未看那挣扎的众人,而是穿透混乱,精准地落在了欧卫怀中——那块云朵抱枕褶皱里,正闪烁着危险幽芒的黑石之上。
在那幽蓝光芒即将完全亮起、酝酿出下一个更恐怖“嗝”的临界点——
玄青动了。
他只是极其随意地抬起了右手。
五指修长,覆盖着细密的暗金龙鳞,对着欧卫的方向,对着那混乱风暴的中心,极其随意地——
屈指一弹。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肩头落花。
嗡——!
一道无形的涟漪,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冰珠,瞬间扩散开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
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纯粹的“静”与“定”的意志,随着那涟漪的扩散,瞬间充斥了整个狂暴扭曲的静室空间!
如同烧红的烙铁被投入冰水。
那肆虐咆哮、足以撕裂元婴修士的空间乱流风暴,在接触到无形涟漪的刹那,如同被冻结的怒涛,瞬间凝固、平息!扭曲的空间褶皱被强行抚平!尖锐的厉啸戛然而止!
静室内,时间仿佛再次被按下了暂停键。
清风子祖师那被拉扯得笔直、眼看就要离体飞升的银色刺猬头发胡子,瞬间失去了向上的拉力,软塌塌地垂落下来,糊了他满脸满脖子,睿智的老脸上还残留着惊恐和痛惜的表情,如同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银色拖把。
紫霄真人感觉头皮上一松,那股要将他天灵盖掀飞的“吸力”消失无踪。他抱着玉柱的力道瞬间落空,壮硕的身躯一个趔趄,“砰”地一声,脑门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坚硬的蟠龙柱上!光溜溜的头皮与冰冷的玉髓亲密接触,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捂着瞬间鼓起一个大包的额头,瓮声瓮气地哀嚎:“哎哟喂!俺的头!比被那破石头吸还疼!”
雪灵儿凝结的冰晶护罩瞬间溃散,冰屑簌簌落下。她抱着欧卫,从半空中跌落,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清冷的俏脸苍白如纸,气息紊乱,显然灵力消耗巨大。
驺吾庞大的身躯轰然落地,四爪深深陷入玉髓地面。它焦糊卷曲的尾巴尖终于摆脱了撕扯,痛楚稍减,熔金兽瞳警惕地环顾恢复平静的空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心有余悸的咕噜声。
熊云萝停止了旋转,头晕目眩地摔倒在地,顾不上疼痛,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在周围乱摸,美目含泪,带着哭腔:“我的星髓呢?我的万金啊!哪个天杀的乱流偷了我的宝贝!”
凌风如同死狗般瘫在地上,四肢依旧保持着被拉扯的姿势,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草木精灵小小的灵体松了口气,青红光芒内敛,紧紧贴在欧卫胸口,狭长的绿眸警惕地扫视四周。
欧卫被雪灵儿抱着,小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大眼睛茫然地眨了眨,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房间,又看看玄青那刚刚屈指弹过的手,小嘴一瘪,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劫后余生的委屈:“玄玄伯伯…坏风风…被你弹跑啦?”
玄青并未回应欧卫带着哭腔的“战报”。他那双深邃的龙眸,依旧平静地注视着欧卫怀中——那块云朵抱枕的褶皱。
在玄青那屈指一弹的“静”之意志压制下,黑石表面那即将完全亮起的幽蓝光芒,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黯淡下去,重新蛰伏于凹坑深处。那股引动空间乱流的“饱嗝”感,也被强行按捺了下去。
然而,玄青的目光并未离开。他的视线,似乎穿透了柔软的云朵布料,穿透了那看似沉寂的黑石表层,落在了其最核心、最幽邃的所在。
那里,一点比针尖还要微小亿万倍、却散发着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仿佛源自宇宙诞生之前绝对“无”的混沌原点,正如同沉睡的星核,缓缓脉动。
每一次极其细微的脉动,都引动着周围被玄青强行“静”下来的空间,产生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更深层次的涟漪。这涟漪不再是狂暴的撕扯,而是一种缓慢的、如同温水煮青蛙般的……空间“溶解”?
静室之内,檀香依旧袅袅,但空气却仿佛凝固的油脂,带着一种粘稠的迟滞感。光线也变得有些诡异,明明烛火未动,投下的影子边缘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毛边,仿佛随时可能融化在背景里。
“呃…咳咳…”清风子祖师终于从那头银色“拖把”中挣扎出来,吐掉嘴里的几根银丝,睿智的老脸惊魂未定,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吓…吓死老夫了…还以为这把老骨头要交代在这…呃?”
他拍着胸口的手突然顿住,眼珠子猛地瞪圆,如同见了鬼般死死盯着自己刚刚拍过胸口的手掌!
只见他那保养得宜、此刻还沾着银粉和暗红“泥浆”残余的手背上,皮肤竟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迹,边缘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清晰可见的速度…变得模糊、淡化?
仿佛他的手,正在融入这片粘稠的空气!
“融…融化了?!我的手!”清风子祖师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睿智彻底崩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他疯狂地甩着手,试图将那“融化”的趋势甩掉,却只是让模糊的边缘扩散得更快!
“啥?融化?”紫霄真人捂着额头的包,瓮声瓮气地凑过来,虬髯下的眼睛也瞬间瞪得溜圆!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蒲扇般的大手,只见那覆盖着老茧、青筋虬结的手背上,皮肤同样开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感,边缘模糊!“俺…俺的手!俺老紫的手怎么也变…变虚了?!”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想起之前在后山乱石坡,被幼尊一声“呼呼”扫过的胳膊那短暂的“虚化”感,但那次远没有这次清晰和恐怖!
“空间…空间溶解?!”熊云萝也顾不得找她的“万金”了,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也开始变得模糊,美目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是…混沌法则侵蚀?!这静室…在从存在层面被抹除?!”万兽谷的古老传承让她瞬间认出了这比空间乱流恐怖万倍的现象!
“卫卫!”雪灵儿第一时间看向怀里的欧卫,冰魄寒气下意识地笼罩过去,试图隔绝那诡异的溶解之力。然而,寒气接触到欧卫身体的刹那,她清冷的眸子骤然一缩!
欧卫小小的身体,竟然…毫发无损?
那粘稠迟滞的空气,那缓慢溶解的空间之力,在触及欧卫身体的刹那,如同溪流遇到了中流砥柱,自然而然地绕开了!他怀里的云朵抱枕,甚至他肩膀上趴着的草木精灵,都安然无恙,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不受影响的时空泡泡里。
只有雪灵儿自己释放的冰魄寒气,在离体的瞬间,边缘就开始变得模糊、淡化,如同冰雪消融!
“这…”雪灵儿瞬间明白了,这股恐怖的溶解之力,其源头正是幼尊怀里那块“黑石头”!而幼尊本身,似乎因其特殊,或者因为那石头认他为主,反而免疫了这侵蚀!
“吼!”驺吾也察觉到了爪尖传来的异样迟滞感,熔金兽瞳警惕地盯着自己的爪子,喉咙里发出不安的低吼。
“嗬…”凌风躺在地上,看着自己已经开始变得半透明的手臂,眼中最后一点神采也彻底熄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
静室内的恐慌瞬间达到了顶点!无形的恐惧比之前的乱流更令人窒息!连存在本身都在缓慢消失,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绝望?
“玄青前辈!”雪灵儿抱着欧卫,焦急地看向那墨袍身影,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知道,此刻唯有这位深不可测的前辈,或许还有回天之力!
玄青依旧静立如渊。他那双深邃的龙眸,平静地注视着欧卫怀中那块再次沉寂下去的黑石,仿佛在透过它,观察着那核心原点极其缓慢的脉动。
几不可察地,玄青那覆盖着暗金龙鳞的右手食指指尖,极其随意地在身侧的虚空中,极其轻微地一划。
一道细微到极致、仿佛由纯粹意念构成的、流淌着玄奥轨迹的纹路,如同蜻蜓点水般在虚空中一闪而逝。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