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身着翰林青袍,立在殿外,抬头看着光洁一片的天空,心中有几分纠结和迷茫。
九年。
自从嘉靖二十年考中进士,馆选庶吉士后,自己已经在翰林院待了整整九年,年初才被授意侍读学士,从而才得了太子出阁读书日讲官一职。
可人生又能有几个九年?
初见皇太子时,自己还不以为然,然而一次次日讲课,这位皇太子给自己带来了一次次的震惊和意外。
若是自己所看到的这等储君,日后都不能成为贤明君主,那天底下便不可能再有明主了!
可是……
高拱心中生出一份酸味。
那张居正不过才考中进士不到三年,便已经被授以翰林编修兼兵科给事中。
如今前朝已经有风声传出。
这位张居正俨然一副朝堂新贵,东宫红人的模样了。
而自己还在翰林院!
还在这东偏殿,给张治、吕本二人充当日讲副手!
人,不怕没有。
却就怕对比!
日头愈发的热烈,让高拱浑身燥热,额头浮出一层汗水。
就在他茫然不知何时才能等到回应的时候。
冯保已经面带笑容的站在殿门前。
“高学士,随咱家入殿吧。”
高拱浑身一紧,脸上挤出笑容:“有劳冯大珰了!”
说罢。
他便有些急不可待的提起官袍一角,三步并着两步的跨上台阶,进到东偏殿内。
甫一进到殿内,周遭凉气袭来。
容不得高拱擦拭汗水,散去浑身热气。
殿内深处已经传来爽朗的声音。
“高学士去而复返,可是本宫今日课业有所错漏?”
高拱浑身一震,赶忙躬身快步上前,沉声开口:“殿下出阁不足三月,四书过半,昔汉明帝十岁通春秋,唐玄宗七岁赋咏武,较之东宫,犹萤烛之于日月矣!殿下课业,并无半点错漏!”
说完话,高拱连忙埋下头。
这已经是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吹捧之语了。
安坐于上的朱载壡亦是嘴角抽抽,能让这位以火爆秉性著称的高拱,说出这样的话,倒也是实在难为他了。
他爽朗一笑:“高学士美言,本宫安能比之古人。本宫不是汉明帝,亦非唐玄宗,惟仰仗诸位先生多多教导。”
说完后。
他目光一转,对于高拱今日忽然请见,倒也有几分猜测。
似张居正、高拱这等人物,从来就不是甘愿隐于芸芸众生之中的。
但凡是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便能立马抓住,然后腾云直上。
自己不知道高拱的能力?
但自从出阁读书后,除了课业上的事情,他便从来没有主动寻找过高拱。
所为的,无非是磋磨对方而已。
他当下又面带好奇,轻声询问:“不知学士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而站在殿内的高拱,心中正在不断的挣扎着。
自己今年已经三十有七了,若是一切按部就班,三年一考,九年期满,等自己有朝一日能执掌朝堂,就得等到五六十岁。
而这并非自己所愿。
如今明主就在眼前。
高拱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的捏着官袍,终于是用力一抖,径直跪拜在地。
“臣拱,正德七年生,幼承庭训,五岁属对,八岁成诵。弱冠治经,嘉靖二十年举进士,馆选庶常,累迁编修、侍读。在朝九稔,观政九载,每睹两京十三省积弊,未尝不扼腕。昔张庶常以开海策简拔文华,授编修兼兵科,此诚圣朝取士之明鉴。”
殿内,回荡着高拱那粗壮却坚定的嗓音。
朱载壡眉头挑动。
脸上神色也多了几分郑重。
已经迈出第一步的高拱,则是彻底放开。
他跪地低头,拱手沉声:“臣虽驽钝,忝列词林,唯笔墨微劳。然殿下毓粹紫宸,天纵英睿,文续贞观之盛,武追永乐之烈,异日嗣登大宝,必开百年鼎革之局!今潜邸储才,臣虽樗栎,愿效刀笔之役,伏惟驱策,虽万里枢机,敢不竭蹶!”
总之一句话。
张居正可以的。
我高拱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