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眼里藏着闪亮,深深的看了一眼此番经历大变故的太子,心中已然震惊不已。
而嘉靖更是差点没忍住站起身。
他双眼死死的盯着站在自己面前,今日历经大变,幽而复明的儿子,心头大震,早已是掀起千层浪。
是巧合之下的误打误撞?
还是自己的这个儿子有如此天赋?
嘉靖压着激动,好半天方才压下心头的激动,沉声道:“为何如此做?”
殿内这番气氛转变,朱载壡亦是察觉到了。
心知是自己小小显露一下政见,果真惊到了老道长。
他却是平静的很,甚至抬头看向嘉靖的时候,显露出一丝胆怯:“父……父皇,儿臣说错了?”
嘉靖当即开口:“没错!朕只是想知道,我儿为何如此说?”
朱载壡配合着点点头,松了一口气,才继续说:“儿臣是想着,若当真任用之臣,招致诽议,倒也无妨。但若是诽议之下,朝野板荡,自然是要出大事了。”
“届时定然会因一臣子,引来朝堂纷争,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虽说广袤无边,可从来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到时候,从中枢朝堂,至地方府县,必然相互辗轧,攻讦不断。如此,与国与民,便是要出大问题的。”
他说的很慢,争取一字一句都能说的清楚。
而嘉靖已经不知该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嘴里低声念叨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朱载壡则是继续说:“父皇身负社稷,如何能因一人而使天下生乱?臣子虽忠良,却横生此等大变,自当顺势而为,弃之不用,以全父皇圣明仁德之名,以抚群臣之心,以安社稷之宁。”
严嵩最后的结局不就是如此。
实在是因为朝堂之上,严嵩已经把控不住,地方上也乱象齐出,徐阶等清流不断做大,制造麻烦。
如此之下,严嵩才被驱逐离朝。
正契合了弃之不用。
嘉靖如今眼里尽是感慨,目光闪烁的盯着跟前的儿子。
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竟然都生出要好好亲自教导儿子的念头。
但很快却又迟疑否决。
半响之后。
嘉靖这才犹有不舍道:“太子所言已然暗合乾坤,今日回宫之后,不日便要出阁读书,还需好生仔细,不可懈怠,天资蒙尘。”
还是二龙不相见!
朱载壡低头,眼角一紧,心中也不知道陶仲文那个老道士,什么时候才能帮自己破了当年的箴言。
他当下也只得躬身作揖:“儿臣领命,儿臣告退。”
说完后,他便躬着身默默退下。
嘉靖看了眼,却是心中不忍,便又开口:“黄锦,遣人护送太子回宫。”
黄锦当即领命照办。
待他将朱载壡送离后,重返内殿,却见皇帝正伏案持笔。
黄锦当即轻步上前,便见皇帝竟然已经写好了一幅字。
他不由低声念诵起来。
“白头波上白头翁,家逐船移江浦风。”
刚念完半首。
嘉靖便已放下墨笔,面带笑容,昂首念道:“一尺鲈鱼新钓得,儿孙吹火荻花中!”
黄锦赶忙夸赞:“前唐郑谷这首诗作的好,主子爷写的这幅字也是极好!”
嘉靖却是神色一黯:“郑守愚写出了渔家老少合欢情景,可朕之天家……”
一言未尽。
嘉靖便连连摆手摇头:“罢了,罢了!只如今朕观太子,渐已长成,天资聪慧,语出惊人,言之有理,已然欣慰。”
黄锦当即附和了起来:“主子爷圣睿哲聪,太子乃是主子爷血脉所系,自然天资不凡。今日太子所言,奴婢听着也是惊叹不已,主子爷圣聪之智,如今也是继之有序了!”
听得这番话。
嘉靖终于是复现笑容。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字,然后轻拍黄锦的肩头。
“太子聪睿,言人说政,虽还浅薄,却也入木三分。”
想到不久前考校儿子时的应答,嘉靖面上笑容更盛。
他不禁双手叉腰,脸上带着兴奋:“这天下事,还当真就如太子所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若一人乱之,则弃之不用,说得好啊!朕当年……当年许也只能说出这等话来了。”
黄锦在旁也是一脸的高兴。
皇帝这些年秉持二龙不相见,可自己不需要,因而见着太子更多一些,也算得上是自己眼看着长大的,如何能不喜?
嘉靖这时猛然挥手:“太子如今长成,深肖朕躬,可谓喜事!”
“黄锦,取酒传膳。”
“朕今日当要庆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