鄚邑,鄚公宾呆呆看着几乎与他的鄚邑城墙一般高大的楼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鄚邑的水道,是他聘请燕国的工匠修缮的,毕竟此时的黄河是在沧州入海,鄚邑就在黄河的支流上,附近还有祖泽这个巨大的湖泊。
若是不能治理,光是每年的水患,就足以将他的基业彻底报销。
但他没想到,费了快十年时间,好不容易完工了,先等到的就是燕国。
“阿爷,子敛留下的人警告我们,想办法挡住燕国大军南下。”
“挡?我拿什么挡?”鄚公宾转过头,指着城邑外的楼船,楼船的箭楼处,几乎与他的城头持平,双方对射的情况下,就他手下这点人,如何是对手?
更不要说,燕国还有陆地军队。
一拥而上,他不用三天就会被灭掉。
青年看着鄚公宾急吼吼的模样,暗暗叹了一口气:“那,不如按照兄长的意思,与燕国交好。燕国还是很讲道理的。”
鄚公宾看了一眼眼前的青年,他的兄长鄚孙季就是当初被他当弃子派去燕国的使者,后来子旬与子敛达成协议之后,开始将与燕国交好的一些部族南迁。
他因为在鄚邑鼓吹与燕国交好,最终被南迁至河洛,但三年前河洛遭到了敌人劫掠,他那个不怎么重视的庶孙,终究是死在了南方。
鄚公宾沉吟了一下后说:“谷,这件事交给你了。”
“是。”鄚孙谷没有拒绝。
他已经是燕国的朋友了。
至少,在商贸上,燕国对于他们这一脉的扶持力度并不低。
下了城楼。
来到外边,不一会儿就见到了燕国的行人,将一车瓷器与丝绸搬下来。
“鄚孙谷?”
“正是在下。阿爷年纪大了,走不得太远。”鄚孙谷行礼,“并非有意怠慢。下来之前,子敛留下的部民,要求我们全力拖延燕君南下的进度,想来自鄚氏以南,都不是什么好走的地方了。”
“无碍。”行人笑吟吟的说,“陛下有话说,不管鄚公如何想,燕与鄚之间,只要还是商盟成员,就不会轻易动刀兵。此次南下,除了大邑商要求我主一月内抵达殷地朝贡之外,更是我们沟通运河之后,第一次使用运河交易。
之后会有专人拜访鄚公,商量如何加大贸易与拓荒,让更多人享受运河开通之后的好处。”
“这……”鄚孙谷略显震惊的看着这行人,“是真的?大邑商要求北伯一个月内抵达殷地?”
“甲申日要至。”
“那确实只剩下一个月了。不过终究是远来客人,我鄚氏还是要接待一番,且等我走一趟劝劝阿爷,诸位稍待,好生休息。”鄚孙谷算了一下时间,又应付了这人两句,交待下边照料,匆匆返回。
“如何?”正在邑内踱步鄚公宾,看到了孙子进来,杵着拐杖,上去一把拉住。
鄚孙谷将北伯南下朝贡是大邑商要求的事情说了,还把时间限界给了。
“什么!子敛与子旬是疯了?这么紧的时间,居然还要我阻拦燕国朝贡南下?这是想干什么?逼反他吗?!难怪燕国要起大军南下,根本就是怀疑大邑商要害了北伯。”
鄚公宾愤怒的砸了砸手中拐杖,眼睛似有明火。
真的气炸了。
你说你要逼反燕国,可以!但你好歹提升通知一下。
他是鄚公,公族,乃是大邑商子姓支脉最高贵的那么几支。
这都替你看守边疆,每年日子过得苦也就算了,如今好不容易发展起来,你丫要来破坏我的未来?
草了!
“神仙打架,小人遭殃,我们不是对手,还是做出宴请拖延的表现吧。”鄚孙谷说了一个办法。
“这……”鄚公宾犹豫起来。
他担心他去了,是羊入虎口啊!
鄚孙谷看出了他的忧心,便出声宽解道:“阿爷放心,北伯在做生意上,还是很有诚信的,向来说一不二。这一场宴请,更多还是交流,燕国大军要南下,后勤肯定要跟上,不然谁知道会不会劫掠地方。
我们开一个头,给南边打个样,既能拖延时间,也不得罪燕国,一举多得。
再说了,燕军势大,北伯有请,我们不去,不说南边如何,北边就算不动手,也会怀恨在心。
他日南边若是真的逼反了燕国,我们首当其冲,燕军可不会对我们手下留情了。”
“你说得对。南边的王族,忒不是东西!既然要逼反别人,肯定要找借口,若是我开罪了燕国,他们肯定想办法坑死我们。
只要我们被祭天,他们反而扯我们的人皮当大旗。
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鄚公宾下定了决心,就算是当炮灰,也不能完全不留一丝希望。
燕国的军功爵体系他是知道的,其中就有献城、投诚这两个功劳,真把他逼急了,大不了跟燕国混。
顶多爵位低一点,但燕国国人待遇,真的没话说。
他还是子姓,乃是十三姓国族之一。
去了燕国,一样能混起来。
“这样,再去一趟,我在渡口摆宴。还有,将我府内的所有燕国庖厨,还有国内所有铁锅都借来,一定不能落了下乘。”
“是!”鄚孙谷应下。
不肖片刻,城外都开始清场,洒水,摆上茶、酒与各种珍馐美味。
等辛屈靠岸,鄚公宾已经在渡口的凉亭等着。
“这渡口,若是不仔细瞧,还真以为是咱们的范式建筑呢!”
辛屈身边跟着一名将军,乐呵呵的说。
“河也是这么觉得的?”另一侧有个中年人,不过不是将军戎装,而是普通的袍服,但身上的臃肿,还是凸显了他的富态。
这两人分别是姚河与姚共。
只是一个是龙骧将军,一个是典客府少典客。
这些年辛屈的调整下来,与他亲缘关系最近的姚姓族人,要么当禁军、护卫,要么就是在朝中担任一些看起来不重要,但实际上能直接影响国家决策关键岗位。
比如少典客,这个是制衡行人春大典客的职位,也是掌管燕国国内所有市令的官职。
市令,在地方上属于正六品,属于郡官。
县官为市丞,一般统管郡县本地的商贸与集市。
也就是说,姚共是管国内市场的份额。
这个位置可是油水超足,一年燕国的内部商税,以及集市建镇的一部分土地财政,能够给燕国带来将近百万钱的收入。
光是百万钱,燕国就能多养活万人军队。
因此姚共比以前更胖了几圈。
另外就是,他其实不怎么懂营商道理,因此做事更多是照本宣科,辛屈给什么计划,他就配合。
所以,辛屈用他还是很放心的。
这一次带他南下,就是为了在运河两岸,开始筹划下一阶段的计划。
武装朝贡从来不是目的,秀肌肉之后,就代表了燕国要开始全力突破大邑商的封锁,向南方施加影响力。
而任何影响力的施加与交流,最快的手段就是交易。
有了经济勾连,才好继续往下安排。
而武力只是保卫经济的底气。
运河必须也只能有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