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审官、陪审团如期而至。
海瑞早早就在恭候了,面对一行人到来,镇定自若。
张居正依旧是坐于主审位,待一边书办准备就绪,轻轻一拍惊堂木,道:
“海瑞,本官问你,为何煽动百姓暴乱?”
“回大人,海瑞无意煽动百姓,皆因乡绅逼迫过甚。”海瑞依旧强硬,不过态度上,语气上,都温和了许多。
张居正战术性的略微停顿,待书办记录在案,才继续审问:
“本官再问你,既然你无意煽动百姓,为何百姓暴乱之时,你不去补救?”
“回大人,海瑞第一时间就去补救了,然,民愤太过汹涌,加之海瑞能力不足,故致使民乱扩大。这是海瑞失职,是海瑞之罪。”
“认罪便好。”张居正扫了眼一边书办,着重道,“记录在案。”
一边,陪审团面色好看许多。
“本官再问你,你在淳安那般做,是戚继光让你那般做,还是沈炼让你那般做?”
“没有人让海瑞那样做,海瑞只是执行国策?”
“嘭——!”
张居正重重一拍惊堂木,叱道:“你是说,是朝廷让百姓暴乱的?数百人死于暴乱,皆是朝廷之过?清丈田亩是暴政?”
海瑞起身拜倒,叩首道:“淳安民乱,罪在海瑞,皆因海瑞急功近利,绝非朝廷之过,海瑞甘愿受罚!”
“记录在案!”
张居正舒了口气,冷冷道:“一项上利国帑,下利百姓的国策,被你推行成这样,如此之罪,该当如何?”
“当诛!”
“说的好,记录在案。”
张居正淡淡道,“海瑞知罪认罪,结案!”
阁部众人面露诧异。
果然,
一道略显尖细的声音适时响起。
“慢着。”
冯保不紧不慢地从宽大的袖口中取出厚厚一沓供纸,道,“张侍郎,这是东厂与锦衣卫近一个月来,就淳安民乱的调查结果,里面有淳安民乱的详细起因。”
张居正惊愕,诧然道:“厂卫什么时候……”
“厂卫行事,什么时候要向外廷报备了?”冯保打断,语气傲然。
张居正僵了一下,面色有些难看的说:“既如此,那就先暂缓结案,待本官再详细了解一下案情。”
接过小太监递上来的一沓厚厚供纸,张居正认真审阅,眉头越皱越深,神色越来越难看……
“呼~”
张居正将供纸重新整理好,起身走向陪审团,将供纸递给徐阶,“诸位大人也看看吧。”
徐阶接过,翻阅速度极快,只用不到张居正十分之一的时间,便传给了李春芳。
李春芳亦然。
海瑞严重怀疑,他们根本就没细看内容,亦或说,根本就不在乎。
不过一刻钟时间,案情卷宗就过了八手。
张居正问:“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所有人将目光看向徐阶,徐阶沉吟了下,颔首道:
“厂卫查案还是可信的。”
张居正试探着问:“那这些也融入淳安民乱的案情之中?”
徐阶没有立即给出答案,而是看向冯保。
冯保说道:“一些个土豪劣绅仗着百姓好欺,肆意妄为,不值得可怜。呵呵,一个小地方的乡绅,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徐阶微笑点头,道:“公公高见。”
不是公公高见,而是皇帝高见。
还有就是冯保的后半句……
其余人神色也稍微缓和下来,各自略一思忖,便知圣意何为,纷纷做出选择。
朝徐阶微微颔首。
徐阶清了清嗓子,说道:“海瑞有罪,罪不全在海瑞,我等奉命办案,自当秉承公道才是。”
海瑞默然。
没有多么开心,也没有多么愤慨,只是有些失落。
现在的海瑞大局观已经提上来了,明白饭要一口一口吃的道理,也明白没办法追究所有人,至少现在不能那么做。
“既如此,那咱们再议议?”张居正试探着问。
徐阶沉吟了下,给出意见:“海瑞这边已经查清,淳安乡绅那边还有待详查。”
顿了下,道:“海瑞之罪,罪在失察。”
张居正称是。
徐阶站起身,看了海瑞一眼,转身离去。
一众大员陆续离开,张居正本想与海瑞再说两句,见冯保老神在在的坐着,遂作罢。
待所有人都离开,冯保这才起身走到牢门前。
“海瑞。”
“下官在。”
“你懂皇上的用意吗?”
“下官明白。”海瑞微微点头。
冯保笑了笑,突然放低声音道:“太上皇说,你现在不会明白,不过,用不太久你就会都明白。”
海瑞一怔。
冯保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