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朱砂泪痣。满室只闻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老侯爷狠掐莫老臂膀,听得管家痛呼才知不是梦中。
西窗透进的夕照为上官镀上金边,他掷笔抬眼刹那,恍惚有千年文魄附体。苏慕踉跄扶住梁柱,喉间腥甜——这楚辞,竟将他半生傲气碾作齑粉。
墨痕未干的宣纸在烛光中轻颤,当“纵清歌兮谁和,惟江月兮含愁。”落下最后一笔的刹那,柳青青忽然觉得耳垂发烫。她下意识抚上胸口,那里的心跳声竟比宫宴上的羯鼓还要急促。
傅冬雪指尖无意识绞着鲛绡帕,素来含情的桃花眼里泛起薄雾。两个时辰前还在鄙夷这纨绔子的贵女,此刻却被字句间的缠绵悱恻扼住了呼吸。殿外秋风掠过回廊,卷起满地银杏,沙沙声里竟无人察觉月已中天。
苏慕握刀的手松了又紧,古铜色的指节泛着青白。五十七载江湖血雨,原以为早就磨硬了心肠,此刻却在这阙词前败下阵来。那些藏在“纵清歌兮谁和,惟江月兮含愁。”分明是淬了毒的温柔箭,将人拖进二十岁那年的杏花微雨里。
“当啷——”
鎏金香炉迸出几点火星,惊醒了满室寂静。傅冬雪抬手拭去腮边珠泪,曳地的烟罗裙在青砖上扫出半阙残月:“原道是纨绔戏语,不成想竟是情痴血泪。这等柔肠情深的诗意...“她转头望向面色绯红的柳青青,“若还要治罪,倒显得我们不通人情了。”
柳青青咬住下唇,锦缎袖口金线绣的牡丹在烛火下明明灭灭。分明打定主意要给他个台阶,偏生这冤家写得这般...这般教人……。当读到“月含愁”三字时,窗棂外斜挂的残月正映在他眉间,倒像是给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镀了层清辉。
“苏师叔”少女忽的起身,镶玉蹀躞带撞得案几上茶盏叮当,“带上证物回府。”说罢疾步向外走去,却在跨过门槛时被夜风掀起了帷帽轻纱。惊鸿一瞥的侧颜似三月桃花,转瞬隐入廊下阴影。
老供奉小心翼翼将宣纸卷起,指尖拂过的是“含愁”二字时,喉结动了动。他深深看了眼仍在把玩狼毫的上官,终究什么也没说。玄色披风扫过门槛的瞬间,几片金叶从袖口簌簌而落——原是方才看痴了,竟把腰间压袍的玉坠捏碎成齑粉。
“苏老。”唐老爷子捻断三根白须,盯着孙子腰间从未见过的羊脂玉佩,“上月这小子还在醉仙楼为花魁打架,今日这手簪花小楷...”话音未落,却见那混世魔王突然捂住心口,倚着朱漆柱滑坐在地,嘴里嚷着“定是方才呕心沥血伤了元气”。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同时举起手中拐杖。雕梁画栋间顿时鸡飞狗跳,谁也没注意案几上未干的墨迹里,掺着半片胭脂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