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撑不住，这个在大阪电视界呼风唤雨了半辈子的男人，像一滩烂泥般，颓然地，跌坐在那张象征着权力的真皮座椅上。
那张总是充满了暴躁与不甘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被彻底击溃后的，死灰般的惨白。
……
东京电视台，制作局本部大楼，员工餐厅。
午休时间，本该是电视台这台精密机器短暂喘息的时刻，此刻却像一个被投入了深水炸弹的鱼塘，处处暗流涌动。
没有人高声谈笑，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用一种近乎于窃窃私语的音量，交换着眼神，分享着那份足以让心脏都停止跳动的震撼。
而他们所有话题的中心，都无一例外地，指向了那个位于十七层，如今已然成为整个制作局“圣地”般的存在——【野原广志·独立制作部】。
“你看了吗？前天关东台那个《海选版》？”
“看了！怎么可能不看！我老婆孩子都守在电视机前，笑得差点把房顶给掀了！”
“谁说不是呢！那个用纸箱大叔，简直是我的快乐源泉！我今天上班的时候，脑子里还全是他摔得四脚朝天的画面！”
“这才是最可怕的！”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颇为资深的数据分析员，压低了声音，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法被常理所理解的怪物：“你们知道吗？我今天早上特意在电车上观察，大家都在悄悄讨论《超级变变变》！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综艺了，这是一场全民的狂欢！”
“这可真是全民都知道的企划节目了！”周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最让我看不懂的，还是他那个‘全民海选’。”一个负责节目策划的课长，皱着眉头，那张脸上写满了纯粹的困惑：“我算了一笔账，在全国八大地区，同时设立海选报名点，还要组织那么大规模的线下应援活动，这前前后后砸下去的宣传经费，怕不是有好几亿日元了吧？这……这简直是在烧钱啊！有这个钱，请几个顶级的偶像明星来站台，效果不是更好吗？”
“谁知道呢？或许……这就是天才和我们这些凡人的区别吧。”
众人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发自骨髓的，对未知的敬畏。
也不敢乱说话。
毕竟这可是明日海副局长特批的，据说连坂田信彦局长都同意了的企划。
他们感觉，那个叫野原广志的年轻人，他根本就不是在按照这个行业的规则在出牌。
他是在，用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在创造规则。
……
常务副局长办公室，烟雾缭绕。
高田俊英那张总是带着几分阴沉的脸，此刻更是阴郁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地盯着桌上那份最新的舆情报告，那上面，每一个关于《超级变变变》的正面词条，都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在他的眼球上。
安井贵和伊藤长安，这两位东京派的综艺王牌，此刻也早已没了当初的傲慢与自信。
他们像两只斗败了的公鸡，蔫头耷脑地坐在沙发上，那一张张脸上，写满了被现实反复抽打后的茫然与不解。
“我也看不懂。”
安井贵的脸上浮现出困惑：“他到底想干什么？那么多钱，搞那么大的阵仗，就为了让一群素人在街上喊口号？这……这有什么意义？难道他真的以为，靠着这种小孩子过家家式的‘地域对抗’，就能撼动我们经营了数十年的综艺帝国？”
“或许……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撼动我们。”一旁的伊藤长安复杂道：“我总觉得，我们……好像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什么意思？”安井贵问。
“我不知道。”伊藤长安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他布下的这个局，太大，太深。我们看到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他真正的目的，或许根本就不在综艺本身。”
“那还能在哪儿？”安井贵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
“或许，仅仅是为了宣传。”伊藤长安沉吟了片刻，给出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的解释：“毕竟，除了关东地区，其他地方的电视台，都是独立运营的。我们东京台的节目，想在他们那里拿到好的宣传资源，并不容易。他这么搞，相当于用一种‘曲线救国’的方式，强行在那些地方，为他的节目，制造了足够的话题度。”
这话让坐在上首的高田俊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一种可能。
但他的直觉却告诉他，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那个年轻人，他的每一步棋，都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准的算计。
这一次，他耗费如此巨大的代价，布下这么一个惊天大局，所图谋的，绝不仅仅是那点宣传。
“算了。”
许久，高田俊英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那口气里，带着一种英雄迟暮般的疲惫与无奈。
他摆了摆手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已经起势了，坂田那个老家伙，现在更是把他当成亲儿子一样护着。我们……暂时动不了他。”
不过，他看着眼前这两个早已斗志全无的下属，还是声音低沉的安慰道：
“蛰伏。现在，是我们的弱势期。你们两个，把自己的节目做好，稳住基本盘。不要再主动去招惹他。等……等他自己犯错！”
“嗨。”安井贵和伊藤长安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他们知道，这场战争，他们已经输了。
至少，在短期内，以他们两个现在导演的，才不过20%左右的综艺节目，已经失去了所有可以翻盘的可能。
毕竟连关东台现在热播的《超级变变变海选版》都来到了20%的收视率。
那他们怎么打？
高田俊英没有再理会这两个已经沉沦的王牌，他按下了内线电话的按钮。
“让岩田滚进来。”
很快，一道身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是岩田正男。
他早已没了当初那份倨傲与张扬，整个人瘦了一圈，那双曾经充满了野心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被现实彻底碾碎后的麻木与空洞。
“副局长……您找我……”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卑微。
高田俊英没有看他，只是将一份文件，丢在了他的面前。
那上面，用加粗的黑体字，印着一个充满了诱惑的标题——【跨年档·a级电影企划】。
“这是我谈下来的项目。”高田俊英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一部古装动作片。预算，三个亿。”
“轰——！”
这个消息像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岩田正男心里，炸开了滔天巨浪！
两个亿的预算！
这……这简直是……
他呆呆地看着那份文件，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重新燃起了一丝，如同鬼火般微弱的光亮。
“副……副局长……您……您的意思是……”他结结巴巴地，用一种近乎于梦呓的语调问道。
“电视剧，综艺，我们暂时都玩不过他。”
高田俊英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他那还在微微颤抖的肩膀，那声音，轻得像魔鬼的低语，却又带着一种足以让任何人都感到不寒而栗的残忍。
“但是，电影……是另一个世界。”
“那个小子，再厉害，他也不可能，连电影都会拍吧？”
他看着岩田正男，那双冰冷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
“岩田，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用这部电影，去告诉所有人，告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在真正的，属于大银幕的艺术面前，他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去吧。”
“用票房，把我们失去的脸面，都给我，一点一点地，挣回来。”
岩田正男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再次向他伸出橄榄枝的男人，那张早已麻木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破釜沉舟的决然。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将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杂役。
他将是这场，属于东京派的，绝地反击战中，最重要的，冲锋陷阵的……将军。
“请您放心，副局长。”
他对着高田俊英深深地鞠了一躬，那声音沙哑，近乎于悲戚：“我，一定不会，再让您失望。”
高田俊英看着他这副样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满意的，如同恶魔般的笑容：“先别忙着感谢，我还有个事情要交给你办。”
“请您说。”岩田正男立刻点头。
“男主角已经决定好了，包括女主角，到时候会有人联系你。”
高田俊英淡淡开口，语气带着绝对不容置疑的命令：“给男主角的演出费用是一亿日元，女主角八千万日元，剩下的才是给你拍电影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岩田正男微愣，眼神闪烁，但此时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是低头弯腰鞠躬道：
“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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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