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那份印着“16.3%”的收视率报告，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上。
“这个数字……对现在的关东台来说，简直就是……神迹。”
他那声音里带着落寞与苦涩：“说句不怕您二位笑话的话，自从我们关东台，被并入东京台之后……我们已经快有五年，没有见过两位数的收视率了。”
这话说的苦涩，如同冬日里的湖泊中荡起的冰冷的涟漪。
明日海脸上的笑容悄然收敛了几分。
他端起那杯绿茶，杯中那琥珀色的液体轻轻晃动，映照出他眼底那份复杂的光。
“清斗，这……不怪你。”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无奈：“这是没关系的办法，这看上去是东京台在打压关东台，但事实上另有回事。”
“不，这不只是电视台和电视台之间的竞争。”
明日海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气里，带着一丝对更高层级力量的敬畏：“这是……国策。”
“国策？”铃木清斗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愕然。
“没错。”
明日海点了点头，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光芒的眼睛，望向了窗外那片广阔无垠的东京天空：“大东京都市圈计划，你总该听说过吧？政府的意志，是要将整个关东地区，都彻底地，融入到东京这个巨大的熔炉里。经济，交通，文化……所有的一切，都要一体化。在这样的背景下，你觉得，政府会允许，在这个未来的超级都市圈里，出现两个，不同的‘口舌’吗？”
这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将铃木清斗心中那点因为收视率暴涨而燃起的火苗，浇得一干二净。
他沉默。
并且明白自己面对的，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而是一股来自于国家层面的，无法被抗拒的时代洪流。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墙上那座昂贵的瑞士钟表，在“滴答”作响，像是在为一个时代的落幕，进行着无情的倒计时。
“不过嘛……”
良久，明日海终于打破了这片沉寂，他那张儒雅的脸上，重新绽放出了一抹老狐狸般的，充满了自信的笑容：“此一时，彼一时。我们关东派，现在……也算是熬出头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喝着红茶的年轻人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与骄傲。
“广志君，你现在，可不只是我们关东派的王牌。”明日海放下酒杯，那声音洪亮，充满了不容置喙的肯定：“你，是我们整个关东派的，未来。”
他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
在场的铃木清斗，没有丝毫的意外。
因为这早已是整个关东派，所有人的共识。
从那个年轻人，用一部《世界奇妙物语》，将他们从高田俊英的打压下解救出来的那一刻起；从他用一部《超级变变变》，将整个派系的声望推向顶峰的那一刻起；从他用一个“独立制作部”，将无数关东派的老兵重新凝聚在一起的那一刻起……
野原广志，这个名字，就已经成为了“希望”的代名词。
明日海甚至在好几个私下的高层酒会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将野原广志称作是自己的“接班人”。
而对此，没有任何一个关东派的元老提出过异议。
因为这是理所应当的。
“明日海副局长，您太抬举我了。”
野原广志放下茶杯，还是平静的笑了笑：“《海选版》的成功，只是一个开始。它证明了我的一个猜想——观众想看的，不只是完美的表演。他们更想看的，是与自己一样的普通人，在追逐梦想时，那份最真实的，笨拙的可爱。”
“而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将这份‘可爱’，变成我们手中，最锋利的武器。”
他不想继续聊什么政治话题了。
于是站起身，走到明日海办公室放着的便携式黑板前，拿起笔在那板面上，写下了两个，足以让明日海和铃木清斗都感到陌生的词语——
【粉丝经济】与【话题制造】。
“粉丝？”明日海皱起了眉头，“你说的是那些……给明星写信，追着要签名的狂热爱好者？”
“没错，但也不全是。”野原广志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我要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粉丝。我要的，是‘战士’。”
“战士？”铃木清斗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你们看。”野原广志在白板上画出了一张简易的霓虹地图，然后用红色的马克笔，在大阪、东京、福冈、札幌等几个核心城市上，重重地画上了圈。
“《超级变变变》第二季，是地区对抗赛。大阪的观众，会为大阪队加油；东京的观众，会为东京队呐喊。这是最原始的，地域归属感。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为这份归属感，提供一个，可以宣泄的战场。”
他顿了顿，在那两人惊愕的注视下，缓缓地，抛出了那个，足以颠覆整个霓虹电视界规则的，终极杀器。
“从下周起，我们在节目中，正式开放——电话投票通道。”
“每一位观众，都可以通过拨打我们指定的付费电话，为他们支持的队伍，投上宝贵的一票。每一票，都将直接影响到，他们最终的排名，和那一亿日元的归属！”
“轰——！”
这个决定，像一颗真正的原子弹，在明日海和铃木清斗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付……付费电话？！”明日海的声音都变了调，“广志君，你……你这是在……在让观众钱，买收视率？！”
“不。”野原广志摇了摇头，那眼神，像一个俯瞰着凡人战争的神明，充满了平静与漠然：“我不是在买收视率。我是在，出售‘参与感’。”
“我要让每一个观众，都产生一种‘我的选择，可以改变比赛结局’的错觉。我要让他们，从一个被动的‘观看者’，变成一个主动的‘参与者’。他们会为了自己支持的队伍，去拉票，去争吵，去建立属于他们自己的‘应援团’。”
“大阪的粉丝，会看不起东京的创意，觉得他们华而不实；东京的粉丝，会嘲笑大阪的表演，说他们粗俗不堪。他们会在报纸的读者来信版块，在各种社区的留言板上，为了维护自己家乡的荣誉，吵得天翻地覆。”
“而这些争吵，这些冲突，这些看似负面的‘黑粉’言论……”
野原广志转过身，看着那两个早已被他这番超前理论，震撼到无以复加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笑容。
“……就是我们，最想要的，免费的，流量。”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明日海和铃木清斗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感觉自己的大脑，那两颗充满了传统电视“铁则”与“经验”的专业大脑，在这一刻，被一股更为原始，更为纯粹的，名为“人性”的强大力量，彻底地，碾成了齑粉！
他们终于明白，这个年轻人，他根本就不是在制作一档节目。
他是在，导演一场，以整个霓虹为舞台，以一亿两千万民众为演员的，前所未有的，大型社会实验！
而他们，甚至连他手中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只是，有幸站在一旁，见证神迹的，凡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久，明日海终于从那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发出一阵压抑了太久的，充满了狂喜与激动的酣畅大笑。
“好！好一个‘粉丝经济’！好一个‘话题制造’！”
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张儒雅的脸上，所有的震惊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破釜沉舟的疯狂！
“就按你说的办！广志君！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关东派，唯一的，总指挥！”
“把整个霓虹，都给我，搅个天翻地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