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可惜,小墨斗没有和他在一起,而是陪在云鲲身边,随时准备爆发一波,为云鲲抢修哪怕最小的伤害。
不过还好,只是修整线条,只是让它们顺着原来的路径延伸,沈乐还算做得到。
他先用铁凿表面,沿着石板轻轻压下,先画出模糊的线条;
再仔细观察,确认线条流畅而柔和,与原来的图案能够平稳衔接,修改几处觉得突兀的地方;
最后,一手铁锤,一手铁凿,用最精确、最不容易造成额外伤害的方式,小心翼翼,开凿!
“嗒……嗒……嗒……”
一下一下,轻轻的,敲击铁凿头部的声音,与铁凿在石椁上刮擦的声音,不断响起。
沈乐一边敲打,一边张开精神力,引导这个石椁的力量流淌过去,让它冲过一个个窒碍的节点,让它的力量行走更加顺畅,循环更加稳定。
一下,一下,又一下……一条小溪从山间流出,流淌到画面的尽头;
一条长长的道路在山间蜿蜒,与溪涧相依相伴,芳草连天碧;
一朵流云映着日光,悠悠流动,流云舒展,仙鹤振翅冲出……
这样的图案,让他自己亲手去雕刻,一个月肯定是完不成的。然而只是整修一下线条,沈乐只吃了两次东西,小睡了一觉,就全部完成。
最后一凿子落下,整个山岭,却没有任何变化。沈乐叹了口气,小心打开石椁,俯身去看里面的石棺:
石棺比石椁更加精美。如果石椁只是一个简单的长方体,那么石棺,就是一座威严的宫殿。
面阔三间,顶有九脊,中心一间上,门板,门框,门额,门槛一应俱全,石门上甚至还有排列整齐的门钉。
门板两侧,整齐地排列着两列侍女,一列身穿襦裙,手托碗盏、拂尘、香炉、宝瓶各种物事;另一列身穿戎装,负弓按剑。
每一位侍女,脸颊都整齐地侧向门内,仿佛在整齐地等待着殿中人的吩咐,又仿佛在担忧着殿中人的生死……
沈乐一颗心砰砰狂跳。如果不是石棺体积太小,放的位置也不对,他真会以为,里面安葬的是那位以军礼下葬的大唐公主——
那么,里面到底是什么?
是哪一位,或者是什么东西,值得用这样精美的棺椁,葬在这么奇特的地方?
他几次伸出手,几次又缩回手掌,不敢掀开棺盖,也不忍打扰棺中的安宁,还怕把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放走了收不了场。
最后,还是长叹一声,开始修复这座石棺:
石棺表面大致完好,唯有屋顶瓦当的莲花纹样有所损毁,几片花瓣坠落下来,在石椁内部摔成碎片。
沈乐耐心地数了一遍,左边七片,右边七片,整整十四片花瓣断裂。嗯,看那断口,应该不是他的锅,应该是已经断了很久了……
没办法,重新修吧!
补上石粉,把石粉凝成石块,然后在石块上雕凿花纹——
幸好之前凝聚的时候,已经控制了一下形状,凝成大体的花瓣样子,不然要雕凿到天荒地老去!
最后一缕纹路补完——感谢他之前仿制的何家村鸳鸯莲瓣纹金碗,他对莲花瓣的形状,弧度,以及表面的纹路,还算比较熟,修补工作很顺利。
最后一片花瓣,稳稳绽开,轻盈地与整座石棺融为一体。刹那间,天地的感觉,为之一变:
整座山,乃至整片山岭,都跟着轻轻震动了一下,仿佛终南山舒展了脊背,变得更加轻松了一些。
沈乐张开精神力,再次感受这片大地,忍不住惊喜地抬了一下眉毛:
不枉他折腾了这么久!
上面那个窟窿,已经被严严实实地堵住了,他死命缝好的那块“麻布”,正在不停地呼吸着、生长着,吸收着对面吹来的灵风,向外拓展。
很明显,假以时日,这块“麻布”,会成长为一块精致细密的织锦,再成长为一块无瑕的天空,把整个窟窿补上。
而哪怕是现在,对面的“风”,已经吹不到下面那些阴晦的玩意儿身上了,它们已经全部完蛋了!
沈乐微笑着退后两步,将石椁盖子用力抬起,一寸寸归返原位。最后,盘膝坐在石椁面前,双手按在上面,尝试和它沟通:
喂!
不能跟我走就算了,连棺盖都没有打开过也算了,好歹让我知道一下,里面放的,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吧!!!
石椁无声无息,仿佛并没有任何灵智,也仿佛根本不存在和他沟通的基础。沈乐毫不气馁,死皮赖脸,向里面不断输入热流。
终于,手下的石面轻轻颤抖了一下,沈乐猛地向前一倾,感觉自己整个人陷进了石椁里面:
别啊!
别把我拉进去!
难道要我代替里面这个玩意儿,去镇压这整片山川,镇压这一片天地吗?
幸好他向前一冲,踉跄几步,很快稳住了身子。抬起头,天光亮堂堂地照下来,照得他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
沈乐用力甩了甩头,下意识地垂下右手,很快握住了一柄长剑。他定定神,记忆大段大段地涌将上来,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毫无疑问,他又被拉进了瓷塔,石棺,或者其他某种东西的记忆当中。
而这一段记忆,差不多是接着上一次来的:
上一次,他烧制瓷剑,镇压尸陀林之后,便打起包裹,去全天下游历。
一路北上,看过绵延的含嘉仓,看过巍峨的洛阳城,也看过了流离失所、倒毙于路的百姓。
再从洛阳向东北前行,顺着征伐高句丽大军的行军方向,没走多远就发现不对:
离开了洛阳,离开了这些核心大城市,山野之间的妖鬼,数量大幅度增加,几乎每走一天,都能遇到至少一两只妖鬼……
飞剑出鞘。
瓷剑飞旋。
这种程度的小妖小鬼,在沈乐看来,自然不堪一击,一剑能串起来好几个。但是,他还是十分震惊:
没人管了吗?
大军刚过去没半年,军气镇不了它们吗?
当地的道观呢?
神灵呢?
泰山娘娘呢?泰岳神君呢?
他加快速度赶路,一路奔驰,极速向前。眼看着重峦迭嶂,那座山峰遥遥在望,忽然,零零落落的歌声,从山坡上,密林中飘摇而起:
“长白山前知事郎,纯著红罗锦背裆——
长矛侵天半,轮刀耀日光!
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
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
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