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扇“砰”地阖死。
听到张氏的话,陆昭若瞬间瘫坐,抬手按住自己的腹部,那一碗打胎药的苦腥,仿佛又在舌尖泛起……
前世她之所以苦守三十年,甘为沈家做牛做马,一是痴恋沈容之,二是亏欠……
张氏骂她“不干净”,戳的就是那块旧疤……
她父亲是一名教书先生,办了家私塾。
沈容之是她父亲的学生,两人从小一起读书长大,情分非比寻常。
沈家祖上本是经商世家,到了沈容之父亲这辈却日渐没落,等传到沈容之手上时,已然家业凋零。
两人都才八岁的时候,沈父亲自带聘礼上门,为他们定下了这门娃娃亲。
自那以后,沈容之八岁起便在陆家私塾读书,不仅吃住都在陆家,连笔墨纸砚都是她悄悄塞给他的,沈家日子艰难时,也是她拿自己的私房钱接济。
陆昭若十五岁及笄那年,沈容之尚不足弱冠之龄,按礼,男子二十方可行冠礼、娶新妇,可两家早已定下姻亲,她只得静候三年。
终于,沈容之十八岁那年,两家择了吉期,只待三月后行大婚之礼。
偏在这时,祸事陡生——
她去了城外净慈寺给沈容之双亲祈福上香,被山匪掳了。
山匪还未来得及动她,却被另外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玷污了身子,男人给了她随身的玉佩,承诺:“娘子等我,待我了却身上要事,必回来风光娶你。”
她恨不得杀了她,怎么会嫁给他?
她扔了玉佩逃回。
却已经满城风言风语,吐沫星子能淹死人。
她崩溃的时候,沈容之温声劝慰:“昭若,我不在意这些,婚约照旧。”
她当时很羞愧,更认为无颜相配,硬是咬牙主动解除婚姻,把自己关在房间三个月,决定终生不嫁。
谁知婚约那天,沈容之还是带着花轿鼓乐来到陆家,他在门外深情道:“此生非卿不娶!”
酸涩涌上心头,又裹着暖意,名节如山,他却视若轻尘,执意迎娶。
这般男子,世间哪个女子能不心动?
自此,她心底笃定,此生唯他可托。
偏偏,那时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
那夜,她身着嫁衣独坐喜床,张氏端来一碗乌黑汤药,说:“想当我们沈家的儿媳,就把孽胎打掉。”
她舍不得,毕竟是一条生命,可又觉得对不起沈容之,又恨极了那夜折辱她的男人,最后捧着碗,咬牙灌下。
血流了一盆,疼得差点死过去了。
后来三十年,她活得像欠了沈家一条命,任劳任怨,尽心尽力……
而门外,沈容之大喊:“昭若,我要对不住你了……”
她强忍腹痛,强撑着打开房门。
本来要身穿喜服,进来掀开自己盖头的他,却换上了一身便衣棉袍,跪在地上。
他素来温润如玉的面容,此刻满是痛苦:“家里能卖的都卖光了,这身喜服还是借的……两个时辰前,朝廷突然开放海禁,吉州港最后一班船卯时就走,下次开海……怕是要等三年后了!”
陆昭若声音发抖:“所以你的意思……新婚之夜就要走?”
沈容之眼眶通红,重重点头。
陆昭若又问:“你哪儿来的出海批文?”
沈容之嗓音放低:“刚……刚才和吴家老三喝酒,他让给我的。”
说完,声音忽然提高:“这趟去北邑,只要带回龙脑香和珍珠,至少能翻二十倍利,到时候赎回祖产,定让你穿金戴银,做个风风光光的沈家主母!”
哪有新婚夜就出海经商的?
陆昭若肯定不愿,眼中含泪:“夫君,可以不去吗?”
沈尚之低下头:“这些年来,坊间皆讽刺我仰食妇人,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他猛地抬头,眼中隐有泪光,“只求娘子应允我这一回,我发誓,定会风风光光归来,到那时,铺面生意兴隆,娘子只管执掌账册,再无人敢轻贱你我,我沈容之定要凭自己的本事,让娘子过上好日子!”
陆昭若捂着绞痛的小腹,嘶哑着嗓音:“你当真此刻要去?”
“非走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