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许成军扒了口饭,红烧肉的油香混着米饭的甜。
这年代来一顿红烧肉,
那可是真别提多香了!
他瞅见谌容碗里只有青菜和玉米糊糊,把自己碗里的一块肉夹过去:“谌老师,您也吃点肉。”
谌容笑着推回来:“你年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己吃。我写稿惯了清淡,油腻了反倒思路不清。”
她夹了口青菜,“你那篇《试衣镜》,下午我在编辑部瞥了两眼。”
“现在国内很少见这样的写法,真敢写!写的也是真好!”
许成笑着摆手:“谌老师您过奖了,就是瞎琢磨着写。高晓声在《文艺报》上对《永远是春天》评价我可都看了,说具有‘平凡人的史诗感’,这才是我该学习的!”
汪曾祺筷子不动了,狐疑的看着许成军,心想:我瞎写你也瞎写是吧?
谌容被反将一军,眼里闪过笑意:“你这小伙子嘴甜。不过《试衣镜》里那影子造反的写法确实新鲜,不像我们这代人,总爱往集体叙事里钻。”
她夹了口青菜,“现在文坛就缺你这样敢下笔的年轻人,不怕打破规矩。”
汪曾祺喝着玉米糊糊搭话:“可不是嘛,小许那篇稿子我刚还看了,只写镜子里的花布衫,却比喊十句‘思想解放’都有用。文学这东西,未必要喊着痛。”
也是意有所指了。
许成军给两位前辈续上热水:“汪老师您这话在理。我写稿时总想着,别把读者当傻子,就像谌老师写农村,不用明说苦,从家长里短里能品出滋味。”
谌容被逗笑了:“你这年纪轻轻,说话倒像个老江湖。对了,你住哪个房间?改日我把刚印的《真真假假》送你一本。”
“我在201房,跟汪老师住一屋。”
许成军摸出钢笔,从笔记本上撕下纸,“谌老师您留个地址?我回安徽后把新作寄给您请教。”
谌容接过纸,写下“BJ东单三条文联宿舍”,又补了句“信封上标‘稿件交流’就行”。
许成军也写下凤阳许家屯公社的地址,特意注明“转交知青点”。
吃完饭往回走,走廊里的挂钟敲了八下。
谌容笑着挥手:“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我那稿子还得改改。小许,到BJ记得来找我。”
回到201房,汪曾祺往床上一坐,木床板发出“吱呀”声。
许成军刚点亮台灯,就见窗外黑沉沉的,只有远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
此时也就九点出头,招待所里就已经静悄悄的,连咳嗽声都听得真切。
“这年代没什么乐子,早睡早起。”
汪曾祺脱了外套,“不像你们年轻人,在乡下还能捉黄鳝摸鱼虾。”
许成军认认真真的着铺床:“知青点晚上也确实热闹,呼噜声能吵得睡不着。”
这年头床板子一个比一个硬,不铺松快点还真不好住。
他找出带来的《鲁迅杂文选》,“睡前读几页书,也算解闷。”
汪曾祺靠在床头抽烟,烟雾在灯光里飘:“你这去复旦面试,心里有底没?”
“说不准。”许成军摇头笑,却是一点不像没底的样。
...
没底么?
大抵是有的,朱冬润、章培横等复旦中文系教授相关著作和理论思想他研究生期间其实不少研读。
尤其是章培横的一些思想,说不定许成军比他本人还清楚。
只是,
希望在工农兵推荐上想要实现的那一点“野心”能顺利实现吧,
想着想着,许成摇头笑了。
灯光下,
《鲁迅杂文选》也恰好被翻到了《灯下漫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