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国手里的搪瓷缸子差点脱手,眼睛瞪了眼他表弟:“别听这小子瞎咧咧。”
翟影“嗤”地笑出声,喇叭裤腿往椅子上一搭:“陈大编辑就是嘴硬,刚才还念叨‘成军要是不来,这辣汤都没滋味’。”
钱明坐在最里侧,面前摆着个空碗,见许成军进来让了个座位:“成军,他们说要给你践行,不让你花钱呢!”
“可别。”许成军把帆布包往空椅上一扔,“说好我请,你们再掏钱,回头张主编该说我抠门了。”
都是帮了他不少忙的引路人!
一顿饭他许军请的起!
跑堂的张师傅端着托盘过来,粗瓷碗在桌上磕出叮当响:“四位的辣汤来咯!多加胡椒的那位是许知青吧?”
许成军刚点头,就见翟影已经端起碗猛灌了一口,辣得直吐舌头:“张师傅,你这汤里辣椒成精了?”
“翟同志还是这么性急。”张师傅笑着往桌上摆油饼,然后对着许成军说,“你那《称星》写的真好!我们还总说写出这么好的文章的作者不得四五十!没想到是个这么英挺个年轻人!”
许成军摆手道:“您看着也年轻!”
陈建国舀辣汤的勺子顿了顿:“说到这个,今早收到封读者来信,是个摆修鞋摊的,说看了报敢涨价两分钱了,还附了双新纳的鞋底当谢礼。”
“那得裱起来。”翟影用筷子挑起面筋,“等将来许成军成了大作家,这就是文坛佳话—《一双鞋底引发的涨价案》。”
钱明听得直乐,油饼渣掉在衣襟上:“我那本《英语九百句》也得留着,将来能说‘我跟大作家一起啃过单词’。”
许成军刚端起碗,就被马胜利按住手腕:“先别喝!陈哥带了好东西。”
陈建国从公文包抽出本牛皮封面的书,封面上“班主任”三个字烫着金:“刚从邮局领的,刘心武新出的单行本,听说加印了三次,供销社抢疯了。”
嚯,又是班主任!
伤痕文学这东西,在很多人眼里就是“我本天上人间客,却掉到农家吃那种田苦”。
哭哭啼啼。
但其实在许成军看来,文学是社会现实的镜子,哭没事,你只要能给出解决办法,就是好作品。
翟影一把抢过去,指尖在书脊上划着:“这书争议大着呢,之前老编辑们吵得差点掀桌子,有人说‘写小流氓太露骨’,有人骂‘简直是给教育抹黑’。”
“我倒觉得敢写就不错。”许成军啜了口辣汤,胡椒呛得嗓子眼发麻,“比那些光喊的空文实在。”
陈建国眼睛亮了:“你也这么觉得?我跟翟影吵了半宿,她说这书钝刀子割肉,我偏说割得越疼越清醒。”
“哟,这就吵上了?”
翟影把书往桌上一拍,“成军评评理,书里那班主任天天板着脸,跟我小学班主任一个模子,看着就憋气,算哪门子清醒?”
马胜利突然插话:“要我说都不如《伤痕》带劲,那姑娘千里寻母,火车上啃干馒头那段,我读得眼泪掉在粮票上。”
“你懂啥。”钱明难得抢话,“成军说过,《伤痕》太刻意,眼泪跟不要钱似的。还是成军写的《谷仓》好!”
许成军汗颜,正夹油饼的手顿了顿,这小子真特么是他铁粉!啥话都敢说!
但是爱听!
不过想起刚穿越时蹲在田埂上改稿的日子。那时候总怕写得太露,每句话都得掂量,哪敢想能在这样的局上被提起。
他虚眯着眼睛,看着众人。
好像在说:不够,再夸,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