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
只见店家快步上楼,不一会窗户边上就见到他的背影,也只见到背影,也没见到他端瓶酱油上楼,稀里糊涂捣鼓一通后,那客人来了句,
“够味了。”
“好,不够再叫。”
店家踏着小碎步下了楼。
一壶热腾腾的茶在桌上,陈易并未急于饮用,而是又问了一遍:“这是哪?”
店家的身形停了一停,转过头来道:“这是我店里啊,客官。”
“我是问这个集市是哪?”
“能是哪,就这啊。”
“这是哪?”
“哪是哪?这是这。”
一番牛头对不上马嘴的问答后,陈易默然片刻,而后问道:“有茶点么?”
“那当然,没茶点可赚不了钱。”说到赚钱的事,店家就半点不含糊,转身就端来份茶点,是碗小面。
“不够味,加点酱油。”
“客官你还没尝呢。”
“不够味。”陈易执意道。
店家无可奈何,只得动手,只见他袖口滑出小刀,往手腕一割,便见滚烫的鲜血淋到面上,殷听雪瞪大眼睛,一阵害怕,鼻尖却嗅到酱香味道……
待陈易喊停时,店家停下,本来要走,又听一句:“没有肉,来点肉。”
店家问道:“要哪个部位的?”
“牛舌有吗?”
毫不含糊,店家回身去厨房,不一会后就端着片好的嫩牛舌走了过来。
“呜呜啊啊?”
他没了舌头,发不出具体音节,殷听雪见这一幕,已从惊慌失措,转变为了怕中带着疑惑好奇。
“最后加点葱花。”
“嘛嚒咔啊。”店家似是抱怨了一句,旋即把头低了下来,单手挠起头发,头皮屑成了翠绿的葱花。
陈易微微颔首,似是终于满意了,店家退了开去,殷听雪瞧着又惊又奇,这时东宫若疏也从棺材板里面扒出个脑袋来。
“这是哪里?”
“不知道。”陈易什么都没有动,,“但有一件事我知道。”
“什么?”
“这里的人,”陈易顿了顿道,“都是菜人。”
…………
岁大饥,人自卖身为肉于市曰菜人。有赘某家者,其妇忽持钱三千与夫,使速归。已含泪而去,夫迹之,已断手臂,悬市中矣。
殷听雪读过《菜人哀》这一首诗,小脸震惊,唰地一下白了起来。
她回过头,看向那群在集市里来来往往的行人,杏眼里许多思绪闪过,方才的景象,与印象里的诗词意外的相合,
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馄饨人争尝。
两肱先断挂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汤。
殷听雪打了个抖,两股颤颤,那一旁飞剑也颤了颤,似也在害怕。
陈易伸手扶住殷听雪的肩膀,轻声道:“别怕,没事,有我在。”
殷听雪稍稍安下心来,点头“嗯”了一声,挪挪屁股朝他靠近一些。
青穗飞剑抖了一抖,明明她也在害怕,怎么看都不看一眼?
罢了,不计较,听雪终究为小,到底是需多照顾些。
棺材板上的东宫若疏见二人相贴,有样学样道:“陈易,我也好怕。”
说着,东宫若疏便顺势靠了过去,自觉哪怕是变成了鬼,都很会勾引。
陈易心底无奈,却只能道:“行,你离近点别走远。”
二女都贴得陈易很近,一旁的飞剑,穗似乎愈发青了。
殷惟郢大恨,但只能按捺住心绪,先忍他一时,之后再好好算账。
陈易没有用桌上茶饭,而是抛下了银钱,直接起身离去,带她们在这集市里先四处处走走。
在这热闹非凡的集市,看不到自己那张通缉画,陈易竟觉得有点不适应。
说起来,这笔帐真得算在大殷头上,以后见她得好好算账。
眼前集市繁华非常,沿街灯笼冒着亮光,与夜市无异,正因如此,在这炼魔渊里,才显得格外诡异。
沿路走走,陈易没发现什么明显的异样,而且集市很大,街巷很长,不知要走多久才能走得完。
拐过街角,前方出现一阵嘈杂声,忽地白花花的包子像雪山崩塌。
三四个汉子正与包子铺老板推搡,蒸笼翻倒在地,几块淌着红油的汤包滚到陈易脚边。
为首那人脸色铁青,脖颈青筋暴起:“他娘的!若知道是这种腌臜东西,打死我也不吃!”
店家佝偻的身子突然拔高两寸,褶皱堆叠的脸上裂开猩红嘴角:“客官,还没给钱呢?”他指甲暴涨三寸,直戳壮汉咽喉。
那汉子倒也凶悍,抄起条凳就要砸,谁知条凳刚沾到店家衣角就碎成木渣,他旋即抽刀出鞘,一刀砍了过去,店家的头颅带着血高高飞起,又飞了回来,直直盯着他。
陈易听见这汉子声音有点熟悉,再仔细一瞧,
贺泰雄?
正是陈易之前救下的贺泰雄,亦是湖广按察使韩修的亲戚。
那边斗得激烈,贺泰雄还未察觉陈易的到来,只是与眼前这不知什么鬼怪一昧缠斗,几番交手下来,他虽占了上风,可这鬼怪砍也砍不死,一刀刀下去喷脸上的鲜血带着股酱油味。
何其瘆人?
贺泰雄格开店家刺来的一击,正欲一刀把人劈成两半,忽听一声,
“都停手吧。”
他转过头,看见一眼熟之人,先是愕然,旋即大喜。
缠斗的双方都停了下来,陈易朝店家抛去一些碎银,这包子店店家咬了一咬,倒也没多纠缠,扶起脑袋转身就走。
风波乍起,又乍然止息。
不曾想会在这里碰面,但一想到是英雄会,那又理所当然,贺泰雄神色激动,双手抱拳道:“公子好久不见,可也是来魔渊除灭邪人?”
“贺兄,我就是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