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齐鸣的巨响震得竹叶纷飞摇晃,道人的身影往后暴退,陈易得势不饶人,刀锋高举,手腕猛地下翻,要连人带剑一并斩开!
道人脸色发白,却并未惶恐,脚步打旋转开一圈,指尖掐诀,身形如过隙微风,急急遁开,然而终究难避开刀光一烁,手臂上炸开血花,他吃疼闷喝,正欲再退,身后寒风一嗖,眨眼就见有道雷霆自极远处扑杀过来。
陈易眉头微皱,直接一步踏前揪住道人衣领,甩在地上,雷霆擦开而过,地面焦黑一片,飞溅的火星点燃落叶。
他抬眼扫了下雷霆劈来的方位,已经跟丢了。
道人摔了个七荤八素,正欲起身,可是头撑了片刻又低了下来。
陈易低头扫了这道士几眼,方才交手没来得及辨别,如今一看剑的形制和头上道冠,似乎又是龙虎山的人。
“你是谁?为什么要拦我?”
没有回应。
陈易低头一看,原是昏了过去。
嗒嗒嗒,嗒嗒嗒。
一连串的脚步声踏过竹林而来,陈易侧过眼睛,一群结伴的武夫道士急匆匆赶来,一瞧,都是客栈里面的人。
他们各携兵器,急急赶来,照面就见陈易立着,道人趴着,刹那惊愕骇然,当即有人大喝:
“大胆妖人,竟敢挟持方应师兄!”
陈易低头扫了这道人一眼,笑了出来,搞半天,原来都是追杀那狐仙的。
自己追那狐仙,一则是则是这狐仙在自己所住客栈杀人,二则是因这狐仙似乎跟龙虎山颇有渊源,万一跟自己的事有联系有线索,便绝不能放过。没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看来被杀的,是他们的人。
那群武夫道人来势汹汹,群情激愤,刀兵夜色里烁着骇人的寒光,那人把刀挪开几寸,不见敌意,只是笑意盈盈。
“还给你们。”
他抬手揪住那道人方应,转手便丢了过去,道人们赶忙去接,几个人连退了好几步,为首道人见方应手上裂开淋漓血肉,脸色大惊。
幽寂庙宇间,一时间出现一抹凝滞,彼此并未急于打破。
然而,众人的敌意并未消减,反而比先前更胜一筹,几乎同仇敌忾。
“龙虎山弟子,结阵!”
为首的道长厉声道。
眨眼之间,龙虎山十二人瞬间结成一个剑阵,元炁滚动,剑势汹涌,凌冽的寒芒烁得天上残月失色。
龙虎山“云锦十二剑”,以十二人围一人成阵,剑势滚滚如江河,生生不息,无需成阵的诸道士功力深厚,只需按部就班成阵,就有四两拨千斤之力。
正因有这一剑阵,龙虎山虽并非道武双修的门派,但从未似太华山般避世隐修,仍在凡俗江湖之上有一席之地。
一众武夫见剑阵已成,纷纷按捺住跃跃欲试的心思,各自退开几步,只为见识一下龙虎山的成名阵法,眼前那孝服男子又剑又刀,绝非好拿捏的软柿子,届时交手,定是一番龙争虎斗。
可再一看,那人屹然不动,不仅半点怒意都无,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云锦十二剑。
“云锦十二剑啊…..“孝服男子左手倒提三尺青锋,“让我看看。”
十二柄松纹剑同时发出清越龙吟,西南角的年轻道士脸色骤变,手中之剑竟无风颤动。
好似有座天地盖了过来。
为首的鹤发老道瞳孔微缩,十二柄剑罡陡然暴涨三寸,将男子围得水泄不通。不远处观战的江湖客们只觉耳畔雷音轰鸣,再定睛看时,剑阵中央竟有紫电青霜冲天而起。
为首道长须发皆张,拂尘当空画符:“坎水转震雷!”
十二人步伐突变,剑阵顿时化作阴阳两仪,旋起漫天落叶竟有如一条苍青蛟龙,直扑那孝服男子而去!
随后,一剑如长虹贯日,苍青蛟龙自龙首到龙身尽数碾碎。
剑阵直接崩碎,龙虎山道人们自中心被震得七零八落,喉中不约而同地吐开口血。
“看过了,”陈易收剑入鞘,“也就那样吧。”
云锦十二剑在江湖上享有赫赫声名,但也就在二流武夫眼里看着吓人,遇见龙虎山道士都远远走开,不敢结怨,畏了这以弱胜强之法。
四两拨千斤固然是不假,但你若拨得了千斤,我出万斤气力又如何?
陈易收剑在鞘,那众人则面色既惊又惧,刀兵横隔身前,敌意弥漫在这寺院之中,似针尖对麦芒。
这时,禅房院子外转出一袭僧衣,一位面容苍老的方丈缓缓走进双方中间,他看了看陈易,又扫了扫那群武夫道士,两方都是不速之客,他没有怪责,只是开口道:
“诸位,怎么参拜寺庙要捞偏门来进?”
……….
忽有第三方闯入,场上道士武夫们凝重的气氛缓和了不少,陈易看了看,这才想起现在是在人家的寺庙里面。
他还以为又要把人打杀干净才行。
念头一掠而过,这未免太极端了点,于是他笑了笑,朝方丈道:
“抱歉,老师傅,扰了你珈蓝宝地的清静。”
“阿弥陀佛,寒舍而已。”方丈抬手一礼,陈易旋即还礼。
龙虎山道士们朝为首的道长不约如同地投去目光,后者抹走唇上鲜血,踌躇后也像方丈行了一礼道:“贫道自龙虎山而来,道号元兴,不知高僧梵名?”
“老僧法号息妄,是这云林寺的方丈住持。”息妄方丈顿了顿道:“原来是龙虎山的高功,前些年老僧还上过山去谈经论道,阿弥陀佛,可否讲讲是怎样一回事?”
“他打伤我们方应师兄,还阻拦我们追杀妖魔!”一人愤恨说道,眼眶地带点泪珠,“方无师兄、方无师兄白白死了……”
息妄方丈只能阿弥陀佛,低声念几句超度的经文。
他随后又看向陈易。
“我一路追着那狐仙过来,突然就有人埋伏在这里劈头盖脸砍来一剑,然后我追丢了,交手中也伤了这方应。”陈易语气平缓,交代着这事情的经过。
根据这些人的反应,陈易猜到了事情经过的七七八八,这些龙虎山道人们似乎一路在跟这狐仙逐杀斗法,那吊死的人就是方无,被狐仙所杀,至于这方应,大概是卜卦算到了狐仙逃窜的方向,提前埋伏在了这里。
“那看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息妄方丈双手合十,“这里是我云林寺,几位可否卖老僧一份薄面,就此退去?”
元兴道人脸色阴晴变化,不知要说什么,事到如今,他如何不明白事情原委,只是情绪翻滚,心里难以接受罢了。
半晌之后,他狠狠瞪了陈易几眼,旋即朝众弟子道:“我们走!回去报给祖师堂!”
脚步渐远,这一行人便消失在竹林之中。
陈易挠了挠脑袋,也不说话,随手拨了拨腰上刀柄。
“让公子见笑了,”
息妄方丈的嗓音柔和而平静,
“公子是外地人吧,老僧跟山上几位高功有几分交情,龙虎山是道教祖庭,更是此地道观佛寺里的执牛耳者,因此门下弟子多有骄纵,他们若有冒犯,老僧便代他们给公子道个歉。”
“没必要,我如果弱上几成,才需要道歉。”陈易摇头失笑。
“哦,也就是说公子现在不需要?”
“你看不起他们的话,道不道歉也没有意义。”
说罢,陈易转身朝息妄方丈打了个稽首,
“多有叨扰,实在对不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