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玲珑是决计不能离开沈府的,只有在府中呆上个一年半载的下人才有资格提出这样的请求,但批不批准也得看上面人的脸色。
可玲珑却意外获得了准许,不曾遭受丝毫责难,上头的人反倒还很理解她的情况,而她当时也不过是抱着一试的忐忑心情。
打从老皇帝生母懿明太后病逝起,举国上下刮起一股孝道风,王公大臣们纷纷效仿他的举动,个个尊老爱老,恨不得把“我很孝顺”这几个字刻在脸上,沈府自然也不会例外,也随时势发展融入到一众附庸者当中。
玲珑可算是沾了当今圣上的光,而沈管家也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听她含泪说罢,心生怜悯,点头恩准了玲珑的请求。
这便才有了花棠棠顶替她的事情。
玲珑与进来的其他普通丫鬟无异,入了沈府首先就必须得熟悉府中规矩,不然稍有差池便寸步难行,受点罚赶出去稍是幸运了,若是赔上性命则当真够冤的。
她投身沈府是为补贴家用,同时也兼顾了自己的生计,哪曾想离家不过半月有余,老父便撒手人寰了,走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她实在想不通。
接到她娘托人捎来的话,她左右为难,把烦心事一股脑儿的倾诉给花棠棠听,花棠棠听罢临时起了个主意,于是玲珑才捡了个像模像样的解忧筹码在手中握着,只是这筹码的虚实她也拿捏不定。
最终还是花棠棠鼓励她去的,花棠棠十分贴心,手把手的教她如何做如何说,让她只管按自己教的来,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行不通也不要紧的,顶多不过挨几句骂。
尔后她才把个中缘由粗略说与玲珑知晓,“你可知当今圣上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太后娘娘凤体重病期间,圣上曾命人为太后在宫中打造了一座海市蜃楼。”
“此话当真我还以为只是民间传言。”
玲珑初至枭都时都便已听说了,到处都在赞扬枭皇的孝心感动天地,才为太后她老人家多赢来半月的寿数。
花棠棠顺便还分析了一番天下大势,用着几分笃定的语气道:“应该错不了,我表哥的一位朋友在皇宫当差,宫内大小事情,十有八九他都是知道的,沈府的国公爷与太师府的崔太师,以及将军府的霍老将军在大梁王朝已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加上这几年战况不断,饶是根基深厚,好比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的大梁也经不起多番折腾,尤其是内讧,他们若是合起伙来有心三分天下,这大梁便真就从此覆灭了。
花棠棠想到此处,心里咯噔一下,没敢真的说出这句大逆不道之言,她虽崇尚武力,对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那般磅礴的场面无限向往,但终究还是厌恶战争,情知这热血溅到地面是会变凉的,尸山尸海也是极其可怖的。
不过,好在她列举的这几位似乎都是忠君爱国之士,没有叛变之心。
玲珑这头听得云里雾里,迷茫的点点头,总感觉花棠棠不是一般人,她的一言一行都与丫鬟这个身份好似有着不相称的感觉,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不再多想,当即往地上一跪,把她当作大恩人一般说起感谢花棠棠的话。
花棠棠扑哧一笑,说:“你拜错人了,要谢就谢咱们皇上,他才是解你燃眉之急的关键人物。”
玲珑一阵愕然,闷头沉思了片刻之后,好像明白了什么,转而去跪谢皇上,朝着皇城的方向傻愣愣的磕了几个响头,嘴中还念念有词。
事成之后,玲珑在第二日天蒙蒙亮的当口就急急赶路去了,花棠棠则很快就被安排到黄大娘手底下。
花棠棠眼疾手快,细活粗活她都做得挺不错。手头有着个这么能干的丫鬟,她的顶头上司戚大娘甚是欢喜,何况花棠棠嘴又甜,总能说些她爱听的话儿。
戚大娘是个聪明人,为人处事极有一套,底下的丫鬟们被她管理得服服帖帖的,她虽是生就一副刻薄相,却非刻薄人。
而她的同侪黄大娘恰与她相反,长得圆润饱满,就算板着面孔也没有那股子凌厉之色,表面看上去倒是个好相处的人,可就是心眼子不好,待下人之时便完完全全暴露出她的秉性。
黄大娘和其余几位大娘争高低,她却落在了最末,没讨着半点便宜,还因此而折了面子,气不打一处来,见着湘心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随意找了个借口拿她出气,无非是嫌她笨手笨脚,做事说话都不够机灵,像个不开窍的闷葫芦。
湘心咬牙受着,眼中泪水也已枯竭,求饶不管用,告发她却没这个胆量,她一个偏远山沟里的乡下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旁人同情归同情,可没谁愿意搭把手,或是与她亲近,湘心常是孤零零一人,遇着事情总免不了手足无措,久而久之习惯了安于现状。
这座大宅虽是富丽,可是对于现在的湘心来讲却是一座牢笼般的存在,本以为来到城里总比在乡间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挨饿受冻的强,更何况她来的还是大梁帝国的都城枭都,谈不上顶顶繁华,倒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也不知是怎的,湘心的故乡富云县年年闹灾荒,每到秋收之季庄稼皆是收成无几,那里产出的粮食根本不够吃,朝廷拨下的赈灾粮款大半都让贪官污吏给暗中扣下了。
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大梁近几年来亦是战事频频,富云县山高皇帝远的,也就无暇顾及了。
而湘心家中余下的一点,也都让给她那游手好闲的哥哥了。
所以“孝顺”两字对于湘心来说足够讽刺,可是风气使然,她却找不出半点理由反抗,只能任由事态发展,直到被爹娘牵着鼻子走,骗来卖入沈府,被分配到黄大娘的手头,她才体会到苦难并未真正离开过她。
黄大娘又时常琢磨着如何攀高枝儿,几次三番刻意到主子们跟前儿献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