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符县令比所有附郭的县令更悲摧的,是它同时位于帝都。开封府十七县,祥符县与开封县的县治都在开封城内。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所谓的“知县附郭”,就是知县和知府在同一座城里,这样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牵制,“疲于奔命”,完全没有了“父母官”的威风。
“附郭省城”就是知县、知府、巡抚同在一城。
附郭京城就不用说了。朝廷王公遍地走、高官多如狗,说不定出门就碰到一个,哪个都不把这个县令放在眼里,哪个也都得罪不起。
对安仁村发生的事,要说祥符县令没有倾向性是假的。裘家庄在地方上颇有名声,又和汴河上一帮人物有来往,平时还时不时地有些孝敬。所以对于巡检诉说王伦准备告其放火之事,起初是不打算相信的。
而且,裘家庄的人连夜派了一个主管赶来打点,弄得县令都没睡好。好在黄灿灿白花花的金银最是醒睏,他打着哈欠爬起来,义正辞严地道:“无凭无据,便要诬人放火,岂非儿戏?你且莫怕,本官替你做主!”
确实,此话都是王伦那边单方面指认,也没有目击者,确实算不上人赃并获,再说火灾也未造成多大损失。
这种事,地方上多有发生,些许苦主遇到豪强,便只能认栽。别说没有证据,便是铁证如山又怎地?还有金银硬么!
等王伦他们把人解到,说不得要治他们一个非法拘禁之罪。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一家工坊还敢私养打手,他们要干什么?
安仁工坊…自王伦买地以后不曾有孝敬,没印象了…
裘家那主管大喜。此番事后,四位大官人事后定不会放过安仁工坊。虽然不明白是谁烧了工坊,但是只要回去,可得好好地放它一把火,也不枉了自己连夜辛苦这一遭!
只是,县令硬气没撑过三秒。等巡检把裘光宗三人解到,县令刚想发威,巡检上前耳语了几句后,他便一下子便亚麻呆住了。
失窃了三万贯、失主是王伦、主要是得到王伦背后有滕府尹的暗示,他便一下子跳起来。
“你们这群厮好大狗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烧人房屋、抢人钱财!真当我天子脚下没有王法不成?”
开玩笑,他这个祥符县令,正是开封府的治下。裘家庄的人竟然坏了顶头上司的买卖,说什么也得大义灭亲才是。虽说滕府尹是其直属上司,但是一个为两赤县令之一,级别为正七品;一个是当朝政要,级别直达正二品,能让当朝太师、太尉、枢密使见面拱手合礼的角色,这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如何抉择,不消多说。和裘家庄的那点塑料友谊、还有裘家庄所谓背后的人物,都不值一提。
裘家那主管亲眼目睹了祥符县令前倨后恭两副嘴脸,情知不妙。裘家三子见状,更是胆战心惊,连呼冤枉:“小人只是不合与安仁工坊的人有了争执,却岂敢枉顾国法行此勾当?请县尊明察!”
祥符县令冷哼一声道:“山水郎如此人物,难不成会冤枉你不成?依本官想来,必是你们见他书生意气,便仗着你们是地方一霸欺侮于人----上门滋事便是实例----如此倒也罢了,你们竟然放火抢劫,何其嚣张!本衙面前你们尚自抵赖,莫不是要大刑伺候?”
他惊堂木一拍,堂下公人齐唱一声喏,把裘光宗惊得屁滚尿流。
裘家是地方豪强不假,欺负良善的事也曾做了不少,许多时候与这县令也脱不了干系,深知权力之威。加诸其他百姓则可,真的被自己遇上了,一样不死也得脱层皮。
昨晚打了一架,裘家庄的人动武赢不得----已是从不曾遇到的。现在连这狗县令都不念旧情,可知踢到了铁板上。
隐隐约约听到王伦与滕府尹有关系,形势比人强,此时也不敢藏着掖着,没奈何,只得把身后人推到前台,盼着县令看在其面上,不致太过黑红不分。
“县尊明察!小人全家为殿前都指挥使高殿帅做着漕河上的生意,也是为官府做事,岂能不知朝廷法度?实是冤枉!”
殿前都指挥使便是高俅,掌握着大宋最精锐的中央禁军,位高权重,并深得皇帝宠幸。
开封府因为人口众多,又是首都这种军国重地,免不了要从外地运粮运物,于是漕运自然兴起。漕粮等主要来自江淮地区,于是汴渠成为北宋的基本命脉。
从淮南入汴河的船常有6000艘,每一艘运千石,装载着从南方运来的漕粮,还有铜钱、丝织品、杂物、武器装备等。开封城里自然是有仓库的,像五丈河上有五丈河仓,外城汴河上的延丰仓、永丰仓、夷仓,东水门外的富国仓等都是极大的储运地。
通常,押运漕船的是地方上的士兵----厢军,归兵部管辖。
话说,宋朝兵部的权力被瓜分得极为干净。枢密院为最高军政机关,负责战略决策、处理日常事务,招募、调遣军队;三衙分掌全国军队的最高指挥权力,其全名是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