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在废旧厂房给苏清雪包扎。
月光破窗而入,她摸到他脖颈那片龙纹玉佩残角:“这不可能…”
混乱记忆翻涌——十年前孤儿院大火,他答应过永远不碰苏家的东西!
“为什么…”她哽咽质问,“要接那个任务?”
叶辰动作一滞,血眸凝滞如冰。
就在此刻。
窗外树影诡谲摇曳。
一片薄如蝉翼的淬毒柳叶刀钉入叶辰脚边木箱。
月光映出墙上藤蔓状人影的狞笑:
“影子果然废物…你的血债,‘蜂巢’亲自来讨了!”
刺鼻的霉味、尘埃气混合着劣质消毒剂的气味,沉甸甸地压在潮湿的空气里。月光穿过破碎扭曲的窗洞,像无数道冰冷的、带着棱角的刀锋,劈开仓库深处的浓稠黑暗,在斑驳剥落的墙面上投射下怪诞扭动的光影。
苏清雪背靠着一个覆盖着厚厚油布、堆叠起来的不明铁箱坐着。仓库深处冰冷的金属寒气顺着箱壁丝丝缕缕地侵入她单薄湿透的衣裙,让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每一次细微的抽动,左腕和右脚踝处便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像是在不断提醒着她几个小时前在天台经历的炼狱。冰冷的雨水似乎已经浸透了她骨髓的每一寸,让她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叶辰半跪在她面前,动作却异常稳定。他脱掉了湿透的战术外套,只剩下一件同样吸满水、紧贴肌肤的黑色工字背心,虬结的肌肉线条在月光下泛着水光和难以消褪的暗红色血渍。他手里拿着刚刚从角落里找出的一个满是锈迹的铁皮急救箱,里面的东西简陋得可怜:几卷纱布,一小瓶浓度可疑的碘伏,还有一管几乎干瘪的抗生素药膏。他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专注于处理她脚踝那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肿胀。
他的手指触碰伤处时带着冰凉的试探力道,但苏清雪没有喊痛,她所有的感官仿佛都停滞了,凝固在另一个冰点——那个不久前在天台边缘、风雨如磐的瞬间。
她模糊的视线,穿透意识混沌的边缘,死死粘附在眼前这个男人俯下的脖颈上。
月光像聚光灯,正好切割着他低垂头颅与肩颈连接的那一片皮肤。那里,紧贴着颈动脉的位置,污浊的汗水和褪去的油彩被雨水冲刷得十分彻底。月光无所遁形地照亮了那个凸起物的真容——一块残角。它只有寸许大小,呈现一种难以言喻、非金非石的深沉质地。断裂的边缘凌厉扭曲,如同被某种惨烈的力量强行撕裂。那残存的部分,盘踞着一个残缺却狰狞到令人心悸的图案——扭曲虬结的龙首!每一条嶙峋如刀的鳞片纹路,每一根在断裂处戛然而止的鬃毛,甚至那龙目凹陷处的虚无,都浸透了某种仿佛自远古蛮荒时代挣脱而出、沉淀了无尽岁月与血腥的凶戾!
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她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发出濒临断裂的哀鸣!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猛然炸裂翻滚,带着烧焦的味道和绝望的惨叫席卷而来——
火焰!冲天而起的火焰吞噬了整个“仁爱”孤儿院残破的屋瓦!刺耳的警报声、孩子的哭喊、木头爆裂的噼啪声震耳欲聋!浓烟滚滚翻腾,呛得她几乎窒息。火光猎猎中,是叶辰那张沾满了黑灰却异常平静的少年脸庞。他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带着她亡命狂奔。身后是不断倒塌的木梁和灼人的热浪。就在他们刚刚冲出即将被火焰吞噬的大门口废墟时,一块带着烈焰的巨大残木轰然坠落,擦着叶辰的后颈扫过!
当时…当时是什么感觉?滚烫的灼痛?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她记得他身体极其细微地僵了一下,猛地一声闷哼,却没有停步,反而更用力地将她往前推!
混乱中,她只来得及瞥到他后颈一片焦黑的狼藉,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高温熔化…或者崩裂了?当时逃命要紧,谁也没有在意。可不久之后,在一次他疲惫到昏睡过去的时候,她曾偷偷地、小心地触碰过那片伤疤……指尖下的触感凹凸不平,还残留着极其细微的、奇怪的异物感……是金属?还是别的?她记不清了。
后来……后来没过多久……那件事就发生了……
那个任务!
那个将她的人生、将苏家彻底拖入深渊、逼到绝境的任务!!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巨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放开!剧烈起伏的胸腔带来尖锐的、撕裂般的痛楚,瞬间压倒了肉体的疼痛。冰冷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溢出,视线瞬间一片模糊。
“呜……”
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又极度压抑、几乎要将声带撕裂的抽气声。
那只完好的右手,突然抬了起来!指尖沾着灰尘、泥污和尚未干涸的水渍,带着一股垂死的、却又迸发出惊人力量的颤栗,猛地探向叶辰脖颈上那个在月光下暴露无遗的凶戾龙首残角!
温热的指尖带着剧烈的颤抖,狠狠地按在了那个冰冷坚硬、纹路粗糙的凸起物上!
“为什么……”
声音像是从灵魂被碾碎的废墟深处硬生生挤出来,嘶哑得仿佛被粗砂摩擦过,裹挟着浓重得化不开的委屈、深重的被背叛的痛苦,以及足以焚毁一切的绝望质问!
“……为什么…”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她死死盯着他那双近在咫尺、此刻清晰暴露在月光下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重量,“……你要接那个任务?!”嘶声力竭,又带着一种孩童般崩溃的呜咽,“…阿辰…”
时间仿佛被她的泣血质问和冰冷的月光冻结。
叶辰那只正小心翼翼为她涂抹廉价药膏的手,猛地顿在了半空!
他的动作瞬间凝固。
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像一尊骤然被寒冰冻住的雕像。原本低垂的、专注于她伤处的头颅缓缓抬起。刚刚还因为专注于治疗而稍稍缓和了浓烈杀气的血眸深处,此刻如同被投入深湖的石头,卷起一圈凝固死寂的深寒漩涡,又在漩涡的中心点猝然炸开无数道猩红的血丝!那血丝瞬间密布了他整个眼白,如同冰冷的炼狱瞬间降临,死死地、没有任何情绪波地凝滞在她那张布满泪痕、写满痛苦与控诉的脸上。
那双冰封的血眸深处,似乎有无数风暴在瞬间凝聚、爆发、又被他以铁石般的意志强行压入深渊!只留下一个冻彻骨髓的眼神——没有解释,没有波动,只有一种沉到极点的、几乎要将空气都压碎的死寂。
死寂如同实质的寒冰,迅速在这狭小的空间蔓延开来,几乎冻结了苏清雪的每一次喘息。她望着叶辰那双冰封血眸中的死寂风暴,胸腔里的酸楚和委屈被巨大的、无声的压迫感逼得无处释放,喉咙里残余的哽咽也被卡住,只剩下泪水无声而汹涌地滑落。
然而——
就在这片死寂将要凝固成实质的冰壳,将两人彻底隔绝在各自痛苦深渊的临界瞬间!
一道极细微的、几乎与夜风声融为一体的破空厉啸,如同针尖挑破了冰面,骤然炸响!
声音的源头,来自窗外!
叶辰那双凝固的血瞳骤然爆开两点极致精芒!身体的本能反应超越了思想千倍!他正欲拧身格挡——
迟了!
“笃——!”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令人心悸的钉入木板的闷响,在死寂的仓库角落陡然响起!
那薄如蝉翼的凶器速度太快,快到超越了视线捕捉的极限!
它擦着叶辰后腿外侧疾掠而过,冰冷刺骨的锋芒几乎是贴着他紧绷的肌肉纤维掠过,带起的微弱气流甚至扰动了他作战裤的纤维!最终精准无比地深深钉入了紧靠苏清雪蜷坐的脚边——一个老旧腐烂的木条箱缝隙里!
叶辰的动作在厉啸声乍起时已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瞬间拧身错步,魁梧的身形如同一堵不可逾越的钢铁壁垒,悍然将苏清雪完全遮挡在身后,隔绝了窗外可能的死亡视线!绷紧的筋肉在工字背心的束缚下如同盘踞的巨蟒,每一个线条都绷紧到极致,散发着恐怖的、一触即发的毁灭力量。他甚至连视线都没有一丝偏离于窗外——月光下那片影影绰绰的树丛,此刻正以极其诡异的方式扭动摇摆,如同无数活过来的黑色触手在暗夜里疯狂舞蹈。
冰冷的月光穿透破碎的窗洞,斜斜地打在正对面的斑驳水泥墙面上。
就在那一片扭曲摇曳的阴影中,一个更加浓稠、更加怪诞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浮现!
那影子边缘模糊不清,却又带着某种令人作呕的粘腻感,如同爬行类生物的鳞片在蠕动。它在墙壁上诡异地延伸、扭曲,头部如同某种藤蔓的瘤结迅速膨胀,最终化作一个巨大而模糊的头颅轮廓。一道细长、歪扭的裂缝在那头颅下方咧开,像是在无声大笑,露出的“牙齿”参差怪异如同某种藤蔓的倒刺!
一个尖锐刻薄,如同金属片刮擦玻璃般的阴冷笑声,直接在仓库死寂的空间里响起,根本无视窗户和墙壁的阻隔,毒蛇般钻进苏清雪的耳膜深处!那笑声并非来自窗外,而是来自那扭曲的墙面魅影!
“桀桀桀桀桀……烂泥扶不上墙的‘影子’,果然是个废物点心……”影子转动着,声音尖锐刺耳,“就这点能耐,也敢来龙城地界掺和……嘿,姓叶的渣滓,那点子血债,‘蜂巢’大爷开恩,亲自来跟你一笔、一笔地讨要干净!”
“蜂巢!”
这个名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进叶辰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他血眸深处那沉寂的死海骤然掀起滔天巨浪!狂暴的杀气如同引爆的火山,轰然从每一个汗毛孔中喷薄而出!那股冰冷到极致的愤怒甚至超越了“影子”等人!直指那个埋藏在最黑暗处、策划了今晚一切的幕后元凶!
身后的苏清雪被他瞬间爆发出的可怕气势猛地压迫住,本就虚弱的身体一阵窒息般的眩晕。紧接着,无边的寒意如同冰水灌顶——蜂巢竟然真的来了!就在窗外!那个在绑匪口中策划了天台一切惨剧的、如同藏在网中央的毒蜘蛛一样的存在!
叶辰没有任何废话。回应墙上那扭曲影子的,是他快到模糊的抬手动作!没有枪,他的手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黑暗中一道沉闷、短促的锐响!那是小型弩箭被瞬间激发压缩空气的爆音!
叶辰右手臂膀上特制的战术护腕内侧藏匿的微型臂弩,在神经末梢操控下如同呼吸般瞬间弹射出致命的寒芒!
目标不是那晃动的墙影,而是那笑声源头——窗外树影最浓烈、最扭曲摇曳的一个点!
嗡!
尖啸的短小弩箭撕裂空气!
然而!
就在弩箭射出的瞬间!
墙上的魅影猛地一晃!
噗!
弩箭穿透残影,深深扎入仓库老旧的红砖墙体,箭尾发出短促的高频震颤!
墙上那个巨大扭曲的“人形”魅影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在弩箭钉入的瞬间猛地一阵剧烈的晃动扩散!笑声也随之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迟滞。
但,仅仅是迟滞!甚至连被打断都算不上!
“桀桀桀桀……废物影子就是废物影子,带出来的东西跟你一个成色!”墙影发出更加尖刻刻薄的嘲笑,那巨大头颅的轮廓扭曲变幻,仿佛充满了无尽的蔑视,“就凭这玩意,也妄想碰大老板一根汗毛?叶辰,你真当龙城还是那个想撒野就撒野的地头?你这滩阴沟里的腐肉,早就该烂透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窗外那片浓密的树影猛地一阵更加剧烈的、如同被无形鞭挞般的疯狂扭动!十几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暗线,裹挟着刺耳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细碎刮擦音,“唰唰唰”地破窗而入!不是金属利刃,而是某种介乎于能量凝束与实体丝线之间的诡异存在!
它们形态细长、扭曲,尖端带着惨绿色的、如同腐朽萤火般的微弱毫芒!如同从地狱缝隙里爬出的、饥饿了千万年的剧毒藤蔓!瞬间撕裂了脆弱的窗框,直扑叶辰和苏清雪!
与此同时,墙上那个巨大的、扭曲的藤蔓人形魅影猛地发出一个无声的咆哮!所有扭曲的线条如同水波般疯狂涌动起来!一种无形的、却带着强烈催眠效果的混乱能量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朝着叶辰疯狂扩散!试图干扰他的判断和动作!
实体攻击与精神侵扰!双重绞杀!扑面而来!
叶辰血眸中的猩红光芒暴涨!一声低沉的、如同困兽暴怒到极致的喉音滚动!他毫不犹豫地向后猛踏半步,右臂抡圆了向后方狠扫!
“躲!”一个冰冷急促到只有一个字的低吼砸向身后的苏清雪!同时,他那条如钢鞭横扫的手臂,带动整个身体力量,裹挟着千钧之势,狠狠砸在身后那个堆叠起来的、覆着厚厚油布的巨大铁质方箱之上!
轰隆!
沉重的铁箱被这股巨大的爆发力猛地横推出去半米!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挡在了他身后,也瞬间挡在了他和苏清雪之间,将两人勉强切割开!
十几道惨绿幽芒的“藤蔓”丝线带着尖锐的嘶鸣,几乎在同一时间扑到!
噗!噗!噗!噗!
密集的撞击声并非切割皮肉,而是像无数根烧红的铁签子狠狠戳在厚实生铁上的恐怖闷响!火花在金属与“藤蔓”尖端撞击处瞬间爆起又熄灭!火星四溅!覆盖在铁箱上的厚厚油布如同纸片般被轻易撕裂出无数道口子,露出下面坚实的青灰色箱体。每一根惨绿幽芒撞击的位置,都爆开一圈圈扭曲扩散的绿色能量纹路,如同剧毒在飞速腐蚀蔓延!坚硬冰冷的铁皮表面被烧灼出滋滋轻响,迅速出现一个个微凹的焦痕,金属被强酸腐蚀般的白烟袅袅升起!
“呃!”叶辰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尽管推箱格挡快如闪电,但终究有一道最鬼魅刁钻的惨绿幽芒“藤蔓”突破了铁箱边缘的防线!那根最细长扭曲的“藤蔓”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在空中诡异地划过一道违反物理规则的弧线!它没有选择穿透,而是猛地一绕!尖锐的、带着惨绿色剧毒能量的尖端,像一根烧热的针头狠狠刮擦过他抡箱格挡、来不及回收的左臂外侧!
战术工字背心的韧性纤维被灼穿,发出焦糊味!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混合着诡异的麻痹感和冰冷寒意瞬间顺着刮擦部位钻入肌肉神经末梢!
中招!
剧烈的毒素瞬间开始在血液里蔓延开!
这痛楚反而像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冰水,瞬间激起了叶辰眼底最狂暴的凶戾!中招的刹那,他血眸中的猩红几乎刺穿眼前的黑暗!
“吼——!”一声如同暴怒狂兽的嘶吼从他胸腔深处爆发出来!音波在空旷仓库里卷起肉眼可见的细小尘埃气浪!
比刚才推箱快一倍!
在毒素麻痹效果尚未完全发挥作用、手臂还能强行发力的极限间隙!他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后反弹的炸药!借助地面传来的巨大反震,整个人如同失控的弹片炮弹,朝着相反的方向——侧方一个堆满废弃粗大塑料管道和破洞油桶的角落——狂猛冲撞而去!
动作简洁!粗暴!毫无美感可言!
目标明确——就是砸穿!就是撕裂!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堵住角落的几根半人高的、半朽的粗大塑料管道和瘪塌的油桶被这蛮横无比的冲撞力瞬间砸开、碾碎!塑料碎片、粘稠的残余废油四处迸射飞溅!一个被杂物和厚厚灰尘堵塞的、通往隔壁仓库的破墙洞瞬间暴露出来!
叶辰如同蛮牛般轰然冲出、砸穿障碍的同时,那只染毒的手臂强忍着剧痛和麻木,精准无误地探手一捞!一把将墙角阴影里、裹在破旧帆布下、被他一撞之下几乎暴露出来的沉重枪体牢牢抓住!
入手冰凉沉重!金属特有的冰冷和可靠质感瞬间传递过来!
哗啦!金属滑动的铿锵声音短促响起!叶辰看都没看,右手在枪身上某个位置猛地一拉!极其细微的机械闭锁打开声与弹匣入位的撞击感通过枪身完美传递到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