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 香山之火(2 / 2)

“所以,”郭芷轻声开口,“我们不能只靠娘娘。”

“香山七子那边……我得亲自跑一趟。”

郭仪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你要去找他们?”

“他们如今连个正经官身都没有了,有些人还被贬了外职,有些正处冷司静调……”

“你这一趟,只怕——”

“正因如此,我才要去。”

郭芷直视父亲,眼神透着清醒的光:

“他们不说话了,是因为寒心。”

“但如果让他们知道,还有人没放弃,他们未必不会再出声。”

“父亲,咱们不能让他们全都冷了。”

郭仪看着她,眼中情绪复杂,最终只叹息一声。

“你若要去,就换件衣服,披件狐裘。”

“外头冷。”

“天也快亮了。”

郭芷点头,利落转身进屋。

火光微动,她背影纤细,却分外坚定。

郭仪站在廊下,目送她远去,良久未动。

风吹起他鬓边白发。

他低声喃喃:

“老许……老霍……”

“香山的火,还未全灭。”

永昌坊,青崖酒肆。

夜已过半,街巷无人,坊门早闭。

唯有这处酒肆二楼尚灯火未灭,纱窗半卷,随风飘动。

室内案几成围,几盏琉璃灯投下柔和光晕,映出三道身影。

元无忌斜倚窗边,一袭淡青袍略显凌乱,面前酒盏斟了又空,桌上已堆了三四只空瓷壶。

王案游坐得最不安分,时而倚桌,时而起身踱步,眼角眉梢皆透着抑郁与不甘。

长孙川则静坐窗下,一手轻握杯盏,神色平静,然眼中却也难掩疲色与沉意。

三人无语已久,只余杯盏相碰、风声穿楼,仿若连这间酒肆都压抑沉闷得喘不过气。

“他到底……”王案游终于低声开口,“是忘了我们,还是看轻了我们?”

元无忌没有回头,只抬手为自己又满上一盏清酒。

他饮得慢,眼神却冷得像这深夜的风。

“也许他不是忘。”

“只是觉得……我们,不值一提了。”

王案游听得苦笑一声。

“哈……不值一提。”

“也对。”

“香山七子,如今成了七个笑话。”

“你说这朝廷也是怪。”

“改风补缺,本是新政启用贤才的好时机,我们三个,莫说得官——连个主事之缺都轮不上。”

“我不图高位,我就想当个正经能出声的郎中都难!”

“可林志远那条狗,倒是连自己亲戚都塞进去了。”

“我们几个呢?”

“只因和许中相、霍相他们往来过,就成了‘旧派余孽’?”

“真讽刺啊。”

元无忌低头默然,指节轻敲桌面。

沉声道:

“你被调去枢密文案房,是被挤出来的。”

“我原先留在礼部,前月递了三份书章,全部退回,还说‘言辞偏激’。”

“至于川儿——”

他抬眼看向长孙川,“你本该去国商监,被谁压了?”

“王擎重亲表的‘贤才’,对吧?”

长孙川唇角勾起一抹讥笑,淡淡道:

“没错。”

“一个连商为何物都不懂的小子,居然压了我大尧第一商才。”

“就因为他是新党吏部‘扶持对象’。”

“他们说我‘名声太重’,易引旧士心归,不利清洗。”

“清洗?”

她冷笑一声,眼中终于有了几分怒意。

“朝堂不是大澡堂,清什么洗?”

王案游一听,忍不住将扇子狠狠拍在桌上。

“到底谁在搞党争?”

“我们这些人,是党吗?”

“是官吗?”

“是你死我活了吗?”

“可他们就是把我们——扔了!”

说着,他猛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砸下杯盏,低声骂道:

“他萧宁也是!”

“起初我们出策、献谋、帮他驳章、写奏本子,他可不是照用不误?”

“如今倒好,真到了封官的时候——他身边全是林志远、王擎重那些‘新才’。”

“我们?”

“一个个打发去做什么‘参诵抄写’、‘外调文吏’!”

“都不用说出口,谁不知道我们被他‘收拾’了。”

长孙川没有说话。

她低头轻抚着杯口,神情无波。

可元无忌知她心里也不好受。

她不是在意官职的人。

可长孙川向来自持于香山清誉,如今却被人扣上“旧派流余”的名头,连才名都被当作“危险因素”来对待。

这对她,才是真正的羞辱。

良久,她轻声道:

“也许……他真的不记得我们了。”

“他如今是天子,坐在龙椅上,看的是江山社稷。”

“我们不过是他求学时的‘故人’。”

“‘故人’,而已。”

王案游沉默了。

元无忌终于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像是一道久蓄的锋刃,缓缓看向窗外那轮被云遮住的月:

“可我们不是为了什么‘旧人情谊’才帮他的。”

“我们也不欠他。”

“当初帮他,是因为我们信他。”

“信他与众不同。”

“信他不是那种只会听马屁、信权臣的傀儡。”

“信他能为这大尧开一条新路。”

“可如今……”

他一字一顿地说:“他却亲手,把我们打出了那条路。”

王案游冷笑一声。

“是啊。”

“我们帮他修了桥,他自己过了,却把桥烧了。”

三人无言,风吹入窗,烛火微颤。

许久,长孙川才抬眼望着他们,语气极轻:

“你们……还愿意信他吗?”

王案游一怔。

元无忌没有立刻答,只静静望着她,半晌后缓缓开口:

“愿意不愿意……不重要了。”

“但我们该想一想——接下来,我们还能做什么。”

他目光沉定:

“若他真的已被新党控制,那我们该反击。”

“若他是在借势压旧,为后手布局……那我们至少得保住还愿相信他的人。”

“别等到许中相真被罢了,我们才想动。”

“到那时,我们就真的,连上朝的资格都没了。”

王案游点头:“行。你说怎么办?”

元无忌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等一个消息。”

“若他真要罢许中相——”

“那我们,就一起上书。”

“就算不被听,也要让全天下知道——”

“香山七子,不是哑巴。”

长孙川望着两人,眼中神色终于微动,轻声一笑:

“好。”

“我们这一次,赌他一次。”

“也赌——我们还不是废人。”

三人重新斟满酒,举杯对酌。

烛影之中,三盏酒光交错一处。

谁也未语。

可那杯中倒映出的,早已不是酒色——

而是那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一线希望。

酒肆二楼,灯火未灭,三人酒意沉沉,案上寂然无声。

楼下忽有轻疾脚步响起。

长孙川眉头轻蹙,转眸望向楼梯。

只听门帘一掀,一道熟悉的倩影踏风而入。

“郭芷?”

王案游一怔,酒意顿褪一分。

郭芷披着狐裘,气息微喘,脚步未停,径直走向三人。

“你们……总算还没散。”

她目光扫过几人,眼神中带着未褪的焦灼。

元无忌缓缓起身:“你来了?怎么样?郭大相入宫了么?可是…带来了什么消息?”

郭芷点头,直言不讳:

“父亲刚从宫中回来。”

“今夜他深夜冒着忌讳入宫,求见了皇后娘娘。”

三人闻言,神色各异,唯独长孙川眉心略动。

王案游试探道:“所以……娘娘答应了?”

郭芷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

“嗯。”

“她说,明日,她会与陛下当面一言。”

“她会问他:‘你所行之事,是否仍为天下。’”

酒肆一时寂静。

元无忌手中酒盏轻轻顿在桌面,发出一声沉响。

王案游坐回原位,苦笑一声。

“娘娘说这话……倒还是那个卫清挽。”

“可惜……”

“她也不是以前那个可以把萧宁打一顿的小师妹了。”

郭芷未答,只望向他们。

她知道,他们想说什么。

如今那个坐在金銮之上的人,不是书院旧窗,不是战中旧友,而是天子。

皇后再亲,也不过一言之力。

“我知道。”她语声微涩。

“这也许救不了什么。”

“可至少,她愿说。”

“总比我们这群人,在这儿干喝酒强。”

王案游“哼”了一声,没再反驳。

他低头重新斟酒,却灌得比方才更快几分。

长孙川静静望着窗外夜色,忽然轻声道:

“还记得她那年进书院第一天?”

“你们几个拦她在院门口说——‘书院不开后门’。”

“结果她当晚就爬墙翻了进来,把元无忌的《礼注》全改成了她写的诗。”

元无忌低笑:“我那一册到现在还没换。”

郭芷眼角一动,竟也忍不住轻笑。

那是旧日。

最轻、最暖的旧日。

王案游抬起头,望着案上余酒,终于吐出一句:

“但愿她这次,也能翻一次墙。”

元无忌轻声:“最好……能翻进那座宫城。”

“能翻进他那颗心里。”

郭芷望着三人,许久,才低声道:

“我信她。”

“也信……你们。”

三人不语。

唯有烛影摇晃,映得几道微动的剪影,在这一方沉默的夜里,悄悄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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