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回去,琼州车队进村了。”
“所有人,今夜,准备动手。”
……
夜色渐深,上南村依旧弥漫着淡淡血腥。
星辰零落,乌云不散,黑压压的一片低垂于天际。
只有几缕孤星挣脱云层,照在村口已搭好的简易营帐上,斑驳地影在地面延展,显得格外瘆人。
营地中央的几堆篝火噼啪作响,火光时明时暗。
村中剩余的房屋也被迅速整修,能用的全都腾了出来,供军士们轮流歇息。
兵士们白日里早已疲惫,此刻虽得片刻喘息,却无人敢睡得沉实,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紧绷的警惕。
入夜时分,蒙尚元披甲入内,径直来到村西头的那间老祠堂外。
这祠堂是村中为数不多保存完整的石木结构,今日被临时改做指挥营地,卫清挽便在此落脚,等候各路将士汇报动向。
“夫人。”他低声禀道,步履沉稳,神情肃然。
卫清挽斜倚在窗前,披着深红斗篷,望着夜空中不甚明亮的星影,闻声侧首:“怎么样?”
“回夫人话。”蒙尚元上前半步,语速不快不慢。
“获救的三十余名村民,情绪已大致稳定。经我们甄别,无人携带武器,也未发现异常举动。”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其中五人伤势较轻,身形尚健。刚刚主动要求帮忙准备军中晚膳,说是村中还有些未被毁坏的粮米和腌菜罐子。”
“属下已命人协同他们在村中灶房煮食,目前第一锅粥和糙米饭已起锅,兵士们轮流排队进食。”
祠堂中燃着两盏宫灯,淡黄灯火投在卫清挽身上,她仍旧未说话,眸光却在听到“帮忙准备晚膳”这几个字时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那目光,不似喜悦、不似惊讶,反倒似一种深深的思索,又带着几分无法言说的探究。
她慢慢回过头来,双手背在身后站定,眼神清澈明亮,凝视着篝火映红的窗格,良久方道:“辛苦了。”
语气平缓,听不出喜怒。
但蒙尚元却从她眼中的那丝“意味深长”中,莫名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他心中一动,却不敢多问,只是微躬身,道:“属下职责所在。”
一旁,铁拳也走了进来,整个人比平日还要沉默些,今日所见所闻,对他这位最不擅长与阴谋打交道的汉子而言,着实触动颇深。
他挠了挠头,终于忍不住出声:“夫人,属下总觉得这事不对劲。”
卫清挽未回头,只是淡淡道:“你说。”
铁拳捏着下巴想了一阵,道:“这屠村之事,凶残至极,根本不像寻常劫匪,更不像那些为了劫掠粮草的乱兵。”
“而且,手法太干净了,几无生还者,若不是那处地窖藏得深,恐怕连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
“属下寻思……这背后之人,怕不是寻常山贼,而是……有备而来。”
“夫人,您说,会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
此言一出,祠堂中陡然静了。
卫清挽终于转身,斗篷翻动,带起一阵清风。她迈步走向案几前,桌上摊开的正是手绘舆图,一旁插着几支羽毛笔,红蓝墨点密密麻麻。
她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点了一处:“上南村,三面高堤,一面小径,村后无林、无水、无援。”
“如若有人想在半途设伏,这是最合适不过的地形。”
“我们进村,他们只需封锁东南坡口与村北山道,我们便成瓮中之鳖。”
“屠村,是要引我们入局。”
“留下几个‘幸存者’,安顿我们扎营,熟络地帮忙做饭——”她目光一顿,声音低沉,“让我们以为,这村子安全了。”
“然后,等我们卸下戒备——”
她抬头望向众人,语气骤冷:“他们就能收网了。”
铁拳后背倏然一凉,一拍大腿:
“我就说呢!这些人怎么突然就那么‘懂事’,才被救出来没多久,就知道怎么支锅,怎么调灶火……这不像寻常百姓。”
蒙尚元也微蹙眉头,语气郑重:“夫人是说,这些人里,可能……?”
卫清挽抬手制止:“我没说什么。”
“但从现在起,所有获救村民,不得再随意走动。”
“每三人设一明哨,五人设一暗哨。”
“篝火外围,再拉一道警戒线。”
“一旦发现有人擅离,即刻拿下,先不问话,直接捆了再说。”
“明白?”
“属下遵命!”蒙尚元与铁拳同时拱手。
卫清挽望着地图,半晌后轻声道:“今夜,恐怕不太平。”
“我们……已入人局。”
风起,灯影摇曳,窗外篝火渐亮,仿佛天地都在为这即将到来的厮杀而屏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