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开的窗外景色萧条,一颗枯树半死不活的占据了视野,冷风一吹又“簌簌”地落下大半树叶。
房门没阖紧,姜风眠就这么大喇喇地推门进来了。
一眼就望见了坐在窗边的人,他没回头,不知是没发现还是不在意。
宛若一尊雕塑,一个两个都这样,姜风眠忽然有些心累。
的亏他们是她最亲近的家人,不然早就一人一巴掌上去了。
“这也不好看啊,每天看来看去不会腻嘛?”
姜云崖正日常失神发呆,突然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女声。
他被吓得指尖一抖,原以为再也感受不到的心跳都是猛得一颤。
这院子除了元寿都再不会有人来的。
微微偏头,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小姑娘搬着个矮凳坐在身边,一手撑着头皱眉看着窗外。
眼神微眯着,看得出来努力想看出窗外风景几分不一样的色彩。
脸上还带着稚嫩,年纪不大,如果忽略那几分不正常的苍白的话,倒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姜云崖不知道她是从哪冒出来的,他不喜见人,只是冷声道“出去!”
姜风眠对上他的视线眼睛一眨不眨地定定看着他许久,久到姜云崖感觉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她才终于红了眼眶,哀嚎道“大哥,你好生绝情呐,你连自家小妹都不认了吗?!”
听到这声“小妹”,姜云崖浑身一僵,低垂着头,视线有些躲闪。
姜风眠的声音抑扬顿挫,撕心裂肺,搭上那双水润润的眼睛,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饶是姜云崖看出了几分演的成分,也不忍心再说出一句重话。
在看见她的第一眼他就有几分预料了,但被直接揭开真相,他还是选择逃避。
他无法接受曾经在年幼的妹妹眼中无所不能的大哥变成了这副模样,他无法再为她做任何事了,别说放纸鸢了,他就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这时候他无比痛恨自己。
攥紧衣摆的手指尖泛白,凸起的青筋交错。
“......出去。”
他的无力变得可笑,只能留下这么一句,两手搭上滚轮转身就准备离开。
姜风眠观察了他这么多年,相当清楚他内心上演了怎样一番自我厌弃逃避大戏。
像这种人就不能惯着他。
“不行哦,昨天接风宴爹爹和阿姐都陪我吃饭了,就你没来你得给我补上。”
边说着边反手拖着他的轮椅往桌边走。
他可能真是太弱了,两手撑着轮椅都没抵抗住自家小妹。
人弱被人欺,无力反抗任人摆布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认了。
把人推到桌边,姜风眠把两份食盒里的膳食都端了出来,因为俩人都是“病秧子”,药膳的区别不大,唯一不大一样的可能就是她大哥的那份被加了点“料”。
看着小厮元寿“特意”给她大哥准备的膳食,姜风眠依旧把它推到了姜云崖面前。
姜云崖还是有些倔强的别扭,就在他以为小妹会像其他人一样强硬地盯着他动筷时。
抬头,发觉姜风眠看都没看一眼,自顾自地抱着碗已经“咕咚咕咚”下肚半碗了。
“......”
好吧,又是他自作多情了。
筋肉的萎缩,导致他勺子都有些拿不稳,颤抖着舀了一勺粥还洒出来不少。
这一口吃进去对他来说有些为难,但也不是做不到。
可对于他这种向来以雅正为首的人来说在他人面前出丑,比杀了他还难受。
自从残疾后,他就再没和他人同过桌了。
这第一次,他一度羞耻得想厌弃,可一抬头,姜风眠已经吃完两个包子了,还满足得眯了眯眼,好像饿极了,完全没把他这个同桌的人放在眼里。
她或许压根就没把他当做残缺之人,也或许......压根就没把他当人。
不过,这种方式倒是让姜云崖暗暗松了口气。
塞下最后一口包子,姜风眠又去盛粥。
头也不抬地喝了口粥,嘟嘟囔囔地说道“大哥你快点吃,吃完我有事跟你说。”
他对外界漠不关心,很多消息都闭塞了,却有些好奇他家小妹特意跑来说的事会是什么?
姜云崖吃得很慢,姜风眠吃得很多,而且自己的吃完了就去拿姜云崖盘里的。
以至于两人吃完的速度出奇地一致。
终于,姜风眠放下了碗,随手擦了下嘴。
这番举动,看得姜云崖直皱眉,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不是这么教的她啊。
“大哥,你刚吃的东西是有毒的。”
“?”
话说得太直白,姜云崖一下没反应过来。
“什......么?”
“我说,你吃的东西都是有毒的,就在你最忠心最可靠的小厮拿来的膳食里。”
姜风眠以为他是听不明白,于是加大了音量,着重强调,详细地跟他再说了一遍。
“那你刚才岂不是也吃了?!现在有没有不舒服,快叫大夫过来!”
这还是第一次姜风眠听他情绪起伏这么大的声音,不是因为自己中毒了也不是身边人的背叛,而是担心......她。
姜风眠心底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忽然觉得这样是不是对他有些残忍......
但她很快就清醒了,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才是最好的。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道“不用担心我,这毒对我没用,这是特意为你下的毒主要是针对你,长期服用你这腿就永远好不起来,到最后就彻底废了。而幕后主使安排在你身边给你下毒的人呢,就是元寿。”
接受完这些信息量巨大的话,姜云崖怔愣了许久。
姜风眠以为他会震怒会怨恨会发疯,可什么都没有,他很平静,平静得只剩颓丧。
他或许早就接受了死亡,也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迎接解脱。
这才是最可怕的。
下毒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他压根就没想活。
他本就不相信任何人,怎样都无所谓。
姜风眠忽然有些生气了,连带着十余年反复折磨的不甘,一巴掌扇了过去。
姜云崖被扇得侧过了头,力道不小,消瘦的脸颊瞬间红肿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有多遭人厌弃,他没有说话。
“大哥,做人不要太矫情了。咱有病就治,有仇就报。自我折磨算个什么意思,非要等咱家破人亡,无力回天了才后悔吗?你胆小懦弱,你连恨都不敢。小时候你不是跟我说要名扬天下,要顶天立地,保护我和阿姐的吗?可你现在连门都不敢出。谁害你残疾我们就废了谁,谁欺负我们,我们就杀了谁。我现在给你一个站起来的机会,你能做到实现曾经的志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