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就这般轻飘飘地揭过,莫说自己心中这口恶气难平,便是身后这些豁出命跟着自己的弟兄,恐怕也会寒心失望。
心思电转间,他已有了决断。
既然暂时动不得他,那便先狠狠割下一块肉来。
“既然阮帮主有此诚意,林某若再推拒,倒显得不近人情了。只是,我手下这般多弟兄昨日受惊,巡街守夜更是辛苦……阮帮主总得有所表示,安抚一番吧?”
阮雄一听不是要撕破脸,心中顿时一松,脸上笑容愈发“诚恳”:“应当的!应当的!都头开口便是,不知…需要多少银钱打点?小弟绝无二话。”
林峰不再多言,直接抬起右手,五指箕张。
阮雄见状,心下飞快盘算,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这厮侥幸爬上都头之位,果然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泥腿子,眼界竟如此之浅,区区五十两便能打发。
但他脸上却是堆起豪爽的笑容,痛快应承道:“纹银五十两?好说!都头果然痛快!您放心,我这就差心腹人回去取来,即刻奉上,分文不少!”
然而,林峰却缓缓摇了摇头,“阮帮主,你误会了。不是五十两。”
“哈?”阮雄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嗤笑,“难不成…是五百两?”
在阮雄以及周围手下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林峰缓缓地点了点头。
“林都头,你莫不是昨夜酒还未醒,在此说些胡话?”
“只问你,”林峰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打断道:“给,还是不给!”
空气死寂一瞬。
阮雄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凶光乱闪。
最终,所有的不甘和怒意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化作一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给!我给!”
这阮雄倒真不愧是能统摄一帮的人物,行事颇为光棍,既已咬牙认下,便不再作扭捏之态。
未到下午,便真差了几名精壮帮众,吭哧吭哧地抬了两口沉甸甸的大木箱送到了林家药铺中。
箱子打开,只见里面白光黄光交杂闪烁,晃人眼目。
那最上头有少数成色不一的银锭、银饼,余下则是串得整整齐齐、堆得满满当当的铜钱。
(注:须知在这大明,民间流通仍以铜钱为本,白银虽贵,却非寻常市井能轻易多得。大宗交易、官府税赋,往往皆是银钱并行,甚至以物折价。)
阮雄这五百两“纹银”,实则大半是以铜钱折兑,却也符合此时常情,叫人挑不出错处。
一旁的赵小乙、李胜等人何曾见过这般多的钱财堆在眼前,一时间竟是看得呆了,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些。
林峰先是让赵小乙等人,将未当值的壮、快两班人手悉数召至家中。
待众人到齐,一见那两大箱银钱,也是个个发懵。
三班衙役大多是穷苦出身,平日里为几钱碎银、几十文铜钱都要拼死累活。此刻骤然面对这堆积如山的钱财,又是震撼,又恍惚如在梦中。
林峰只朝那两箱银钱瞥了一眼,甚至未曾细数,便转头对仍有些发愣的赵小乙等人说道:“小乙,带几个手脚利落的弟兄,把里头成色好的银子拣出来,单独放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一个个屏息凝神、盯着钱箱眼睛发直的衙役,继续道:“至于剩下的这些,无论是散碎银子还是铜钱,给今日在场的诸位弟兄们分了去。”
此言一出,满场霎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彻底懵了。
赵小乙半张着嘴,手还僵在半空,仿佛没听清指令。
李胜使劲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酒劲未过产生了幻听。
就连一旁缩着脖子试图降低存在感的王五,也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那可是整整五百两!
这是一笔他们这些底层衙役穷尽一生都不敢想象的巨财!
都头…竟连数都不数,就这么轻飘飘地一句话,全…全分了?
空气凝固了足足数息,随后才猛地爆发出各种倒抽冷气的声音,以及因极度震惊而变得语无伦次的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