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三年的奉天殿,空气仿佛凝固了。巨大的天幕上,文字与流转的画面勾勒出一幅令人极度不适的图景:努尔哈赤已在赫图阿拉关起门来称汗建国,黄袍加身,“金国”的旗号在内部悄然树起,但在面对大明时,他却依旧披着那身明朝龙虎将军的官服,言辞恭顺,甚至照旧遣使入贡。
这种极致的虚伪和两面三刀,让龙椅上的朱元璋感到一阵恶心。
“哼!”一声冰冷的嗤笑打破了殿内的死寂,朱元璋的指节重重敲在御案上,“好一个‘女直国建州卫管束夷人之主’!好一个‘承奉天命’的英明汗!当婊子还要立牌坊,里外里的好处都想占全了!此獠之奸猾,堪比古之枭雄,他所图何止是一隅之地?他这是在憋着劲,要刨我大明的根!”
徐达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捕捉着天幕上每一个细节,尤其是努尔哈赤杀死五十余名越界汉人后被明朝巡抚李维翰问责的那一段。他看到努尔哈赤最初的强硬,再到被迫妥协,交出十名叶赫俘虏顶罪的全过程。
“陛下请看,”徐达沉声分析,语气如同在推演沙盘,“此举看似是明朝地方官的一次小小胜利,迫使努尔哈赤低了一次头。但实则凶险无比!李维翰抓住了他的错处,却只伤其皮毛,未动其筋骨。努尔哈赤交出的是世仇叶赫的人,非但无损自身,反而可能借此挑动叶赫与明朝的矛盾。经此一遭,他就像一头试探猎人虚实的恶狼,彻底摸清了底线——大明的地方大员,看似威严,实则已无雷霆手段,更无决心与他彻底撕破脸。他的畏惧之心,至此又消减了三分!”
李善长抚着长须,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光芒,他看到的层面更深:“魏国公所言极是。这绝非一时冲突,而是深思熟虑的试探。陛下,您注意看天幕所言,在此期间,他丝毫未放松对东海女真各部的征讨吞并。他在干什么?他在整合!在清除后方一切不稳定因素,将所有能抓到的力量都攥在手里。一只拳头只有紧紧握住,打出去才有力道。他在为最终的摊牌积蓄全力!而彼时的大明朝廷,对此竟似懵然无知,或者说,知而无力?辽东经略如此大事,竟无长远之策,仅靠一巡抚临机处置,犹如以薄纱挡利箭,何其谬也!”
朱元璋的脸色越来越黑,李善长的话戳中了他最深的担忧。一个边陲小部首領,竟能将大明玩弄于股掌之间,一步步壮大的同时,还让朝廷产生一切尽在掌握的错觉。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似乎要穿透天幕,看向那虚无缥缈的未来,声音里带着一种几乎压抑不住的暴怒:“李成梁养出来的祸患,总要有人来擦屁股!接任辽东总兵的是他的儿子李如柏?咱看,虎父未必无犬子!李如松是匹烈马,能征善战,可惜死得早!剩下这个李如柏,怕是连他父亲一半的魄力和手腕都没有!指望他去压制这头已成气候的猛虎?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已经看到了结局,语气变得森寒:“咱现在只想知道,坐在北京城里的那个万历皇帝,和他那满朝的文武,到底是眼睛都瞎了,耳朵都聋了?还是打算学那怂包软蛋的宋朝,掩耳盗铃,置之不理,眼睁睁看着这毒疮越长越大,直到脓血溃散,流遍全身?!”
天幕上的文字与图像继续流转,将时间悄然推至万历四十六年(后金天命三年)。忽见异象陡生——夜空中,一道宽若布匹的黄色光带悍然贯穿明月,其上长达两竿,其下亦有一竿余长,妖异而慑人,仿佛上天也在为即将到来的血劫示警。
奉天殿内,众人屏息。只见天幕中,努尔哈赤借此天象召集诸贝勒大臣,其宣言透过时空传来,带着冰冷的决绝:“尔等勿怠,吾意已决。今岁吾必兴兵征讨(明朝),断不罢休!”
“借题发挥!”朱元璋一眼看穿其本质,语气森寒,“什么狗屁黄光贯月,不过是狼子野心按捺不住,找个由头煽动人心罢了!真正的恨?他恨的是大明这块肥肉他还没能一口吞下!”
紧接着,天幕详述了那所谓的“七大恨”。内容无非是翻陈年旧账,控诉明朝偏袒叶赫、杀害其祖、父(觉昌安、塔克世)等事。
“荒谬!”李善长听得直摇头,“其祖、父之事,当年乃是明军征讨叛酋阿台时误伤,朝廷早有抚恤,并让他承袭官职,已是仁至义尽。如今倒成了他反叛的首要理由?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七大恨,条条站不住脚,是写给那些被他蒙蔽的女真野人看的,绝非给大明看的檄文!”
徐达的关注点则更为实际,他目光锐利如刀:“恨是假,寻衅是真。关键是,他选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宣告,意味着他已完成了战前动员和力量整合,屠刀已然磨利,就要砍下来了!”
果然,天幕画面骤变!四月十三,“七大恨”告天仪式那原始而狂热的氛围尚未散去,后金的铁蹄已如雷霆般扑向抚顺!城墙烽火燃起,但抵抗微弱得令人心寒。守将李永芳的身影出现在城头,并非死战,而是在一番短暂的惶惑后,竟下令打开了城门,躬身迎入了那些嗜血的征服者!
“降了?!他竟然降了!”秦王朱樉看得目眦欲裂,猛地一拍大腿,怒吼声响彻殿宇,“区区一游击,世受国恩,竟敢不战而降,将边陲重镇拱手让于奴酋!该夷其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