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整理旧档时,在库房角落的木箱里发现的。”苏澈压低声音,“箱子上贴着‘轩烨公子亲启’的封条。”
玄真道李长松指尖骤然冰凉。他想起三日前,上官轩烨奉命巡查通州粮仓,至今未归。难道这位看似不问俗事的贵公子,竟暗中插手私盐买卖?
“此事非同小可,”玄真道李长松将盐引折好塞进袖中,“我去找公子问个明白。”
穿过月洞门时,恰逢管家领着几个小厮搬运新到的笔墨。玄真道李长松瞥见其中一方端砚,石纹里嵌着几点金斑——那是上个月他陪上官轩烨在琉璃厂淘来的珍品,当时轩烨说要送给一位“故人”。
“王管家,”玄真道李长松叫住他,“公子何时能从通州回来?”
管家脸上堆着笑:“不好说呢,昨儿个还传信说要查一批受潮的军粮,许是要耽搁几日。”
军粮受潮?玄真道李长松眉峰微蹙。通州粮仓由兵部直辖,上官轩烨以户部员外郎的身份去查,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又扯上军粮,恐怕事不简单。
回到住处,他将盐引平铺在案上,就着油灯细看。朱砂印章的边缘有细微的锯齿痕,这是去年冬月户部新制印章的特征,假造的可能性极小。可多出的四百张盐引,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忽闻窗外有异动,玄真道李长松迅速将盐引藏进砚台底下。黑影闪过窗棂,他追出去时,只看见墙角的凌霄花簌簌落了一地。
“苏先生深夜不寐,是在找这个吗?”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玄真道李长松转身,正对上上官轩烨的眸子。月光落在他肩头,银辉似雪,却掩不住眼底的倦色。他手中捏着一片蝉蜕,正是方才玄真道李长松掉落的。
“公子何时回府的?”玄真道李长松的手不自觉地按向砚台的方向。
“刚进府。”上官轩烨缓步走近,衣摆扫过青苔,“听闻你在查盐引的事?”
玄真道李长松索性开门见山:“四千一百张盐引,多出的四百张作何解释?”
上官轩烨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你随我来。”
穿过两道暗门,他们来到书房的密室。石壁上挂着一幅舆图,海州的位置被朱砂圈出。上官轩烨点燃烛火,照亮墙角的铁箱。
“打开看看。”
玄真道李长松掀开箱盖,里面堆满了卷宗,最上面的册子写着“海州盐运司官员录”。他随手翻开,见每一页都用朱笔批注着什么——“李守备,贪墨盐引五十张”“张通判,挪用盐税三千两”……
“去年秋,海州遭了海啸,盐场被毁大半。”上官轩烨的声音低沉,“户部按旧例发盐引,可实际产出不足三成。当地官员便私造盐引,以次充好,百姓买的都是掺了沙土的劣质盐。”
玄真道李长松心头剧震:“公子是在暗中查案?”
“家父虽位列三公,却不愿卷入盐务纷争。”上官轩烨指尖点在舆图上,“可海州巡抚是我恩师,他上个月递来密信,说已有三位举报私盐的秀才不明不白死了。”
所以那些多出的盐引,竟是上官轩烨搜集的证据?玄真道李长松想起袖中的盐引,脸颊发烫。
“那通州军粮……”
“是调虎离山。”上官轩烨冷笑,“我前脚离京,后脚就有人潜入府中翻找这些卷宗。苏先生方才遇到的黑影,想必就是他们的人。”
玄真道李长松恍然大悟,难怪管家言辞闪烁,原来是早已被人买通。他正欲道歉,却见上官轩烨从箱底取出一个紫檀木盒。
“这是恩师托我保管的账本,记录着海州官员分赃的明细。”木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梅香飘出,“明日起,你与我一同审这些卷宗。”
烛火跳跃,映得两人身影交叠。玄真道李长松望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忽然明白,自己卷入的不仅是一桩私盐案,更是一场足以动摇朝局的风暴。
第二章夜审卷宗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书房里依旧灯火通明。玄真道李长松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将第七本账册推到一边。案上的青瓷碗里,浓茶早已凉透,茶叶沉在碗底,像极了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
“这里有问题。”上官轩烨忽然开口,指尖点在一页泛黄的纸页上。
玄真道李长松凑近一看,是海州盐运司通判张启年的家产清单。其中一笔“友人馈赠”的记录,数额竟达五千两白银,日期恰好在私盐案爆发前夕。
“张启年只是个从五品通判,一年俸禄不过八十两,哪来的友人如此阔绰?”玄真道李长松笔尖划过那行字,“此人必须重点排查。”
上官轩烨却摇了摇头:“张启年是吏部尚书的远房表亲,动他,等于打吏部尚书的脸。”
玄真道李长松恍然大悟。大胤朝中文官集团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难怪这案子拖了半年,愣是没人敢查。
“那怎么办?”
“先从外围入手。”上官轩烨取过一张空白纸,提笔写下三个名字,“这三人都是张启年的幕僚,上个月突然辞官回乡,其中必有蹊跷。”
正说着,窗外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上官轩烨骤然起身,吹灭烛火。黑暗中,玄真道李长松听见他压低声音:“有人来了。”
两人贴着墙壁站定,屏声静气。片刻后,屋顶传来瓦片摩擦的轻响,接着是极轻微的落地声。玄真道李长松握紧袖中的短刀——那是兄长给他防身用的,刀刃薄如蝉翼。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道黑影闪了进来。就在他伸手去摸案上的卷宗时,上官轩烨突然点亮火折子。
火光中,那人的脸暴露无遗——竟是白日里还对他们笑脸相迎的管家王忠。
“王管家深夜至此,所为何事?”上官轩烨的声音冷得像冰。
王忠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子饶命!小的……小的只是来看看账本是否收好。”
“是吗?”玄真道李长松上前一步,将那本记录着张启年家产的账册扔到他面前,“那这本账册,你打算怎么‘收好’?”
王忠浑身颤抖,眼神躲闪:“小的不知……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上官轩烨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在府中当差三十年,家父待你不薄。是谁指使你的?”
沉默良久,王忠突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公子,有些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朝上官轩烨刺去。
玄真道李长松眼疾手快,一脚将王忠踹倒在地。匕首擦着上官轩烨的衣摆飞过,钉在廊柱上,嗡鸣不止。
“拿下!”上官轩烨厉声道。
早已埋伏在外的护卫冲进来,将王忠捆了个结实。王忠挣扎着嘶吼:“上官家要完了!你们都得死!”
看着被拖下去的王忠,玄真道李长松心有余悸。他原以为上官府是片净土,如今才知,这里早已是暗流汹涌。
“他口中的‘上官家要完了’,是什么意思?”玄真道李长松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