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岳”刀柄传来沉重的反馈,强行将林默即将失控的心神拉回一丝清明。
他熔金幽蓝的瞳孔死死盯着起重机顶端的枯瘦老僧,第一次感受到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
这老僧…是天竺苦修一脉的真正大能!其精神境界已非单纯的武道意志,而是触摸到了某种“梵我合一”的至高门槛!
那盏无芯古灯,那卷暗金贝叶经,皆是承载其无上“静”意的圣器!
船艏的搏杀也因这突如其来的“静”域而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瓦列里冰蓝的瞳孔猛地抬起,看向高处,岩石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与忌惮。
那无形的“静”意如同冰冷的潮水,冲刷着他冻土荒原般坚韧的“熬”意,试图抚平其中的狂暴与酷寒。
非洲战士的战舞节奏也为之一乱,眼中炽烈的野性战意被那宏大梵唱引出一丝迷茫,手中挥舞的锚链环沉重了几分。
就在这万籁俱寂、精神层面暗流汹涌的刹那——
老僧低垂的眼帘微微抬起一线。
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仿佛倒映着宇宙的漩涡,又似空无一物。
他没有看下方激战的瓦列里,也没有看蛮荒的非洲战士,更没有看阴影中蛰伏的林默。
他的目光,穿透了船舷的黑暗,穿透了翻涌的墨色海水,仿佛落在了极远处某个不可知的存在之上。
他枯槁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然而,在他膝上那卷流转着暗金色泽的贝叶经中,一片靠近边缘的、镌刻着无数蝌蚪梵文的贝叶,其上流转的光芒骤然变得炽烈!
嗡——!
一个清晰无比、仿佛由纯粹精神力凝聚而成的金色梵文,骤然从那片贝叶上腾空而起!
它并非实体,却比实体更加凝练、更加辉煌!形如一座微缩的金色山峰,又似一尊结跏趺坐的金身佛陀!
甫一出现,便散发出一种镇压八荒六合、涤荡一切外魔的浩瀚伟力!
唵!
六字大明咒之首!宇宙创生之音!
这枚纯粹由精神意志凝成的“唵”字真言,刚一显化,便如同拥有生命般,微微一颤!
下一刻,它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纯粹到极致的金色光流,并非射向船艏的任何一人,而是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带着撕裂灵魂的梵唱余韵,无声无息却又迅疾无比地射向船舷右后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目标直指——那片阴影中,一个几乎与船体锈迹融为一体的、扭曲蠕动的诡异轮廓!
“嘶——!”
一声尖锐到非人、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惊骇的嘶鸣,猛地从那片阴影中爆发出来!
那扭曲蠕动的轮廓瞬间膨胀、变形!一股混合着硫磺海藻腥臭、血腥腐烂气息的浓烈邪气冲天而起!
无数道扭曲的、如同腐烂章鱼触手般的漆黑阴影从黑暗中爆射而出,疯狂地抓向那道射来的金色“唵”字光流!
是“鬼影众”!东瀛伊贺流豢养的非人之物!
它们竟也潜藏在这艘破船之上,如同附骨之蛆!
噗噗噗噗!
漆黑的触手阴影撞上金色的“唵”字光流,如同积雪投入熔岩!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消融声!
浓烈的黑烟伴随着刺鼻的恶臭升腾而起!那些阴影触手如同被点燃的油脂,在神圣的金光中疯狂扭曲、挣扎、化为灰烬!
“唵”字光流势如破竹,无视了所有阻拦,精准无比地印在了阴影核心那扭曲蠕动的本体之上!
“嗷——!!!”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惨嚎响彻夜空!
金光如同烙铁般深深嵌入那团蠕动的黑暗!
无数细密的、蕴含着净化之力的金色梵文从“唵”字中流泻而出,如同锁链般缠绕、焚烧着那非人的存在!
浓稠如墨的污血和破碎的、如同内脏般的黑暗物质从金光灼烧处喷溅而出,落在冰冷的甲板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那团阴影疯狂地扭曲、收缩,发出垂死的哀鸣,最终在神圣金光的持续净化下,如同被阳光照射的雪人,迅速消融、坍缩,最终化为一小滩冒着恶臭青烟的粘稠黑泥,彻底失去了生机。
金光也随之缓缓消散。
起重机顶端,老僧依旧盘膝而坐,眼帘重新低垂,膝上的贝叶经光芒内敛,身前的无芯古灯内,那粒星尘般的光点缓缓旋转,守护着那片绝对的“静”。
仿佛刚才那净化邪祟、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船艏,瓦列里和非洲战士的搏杀早已停止。
两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冰蓝与野性的眼眸中,都残留着对那枚“唵”字真言伟力的深深震撼与忌惮。
林默按在“镇岳”刀柄上的左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熔金幽蓝的瞳孔深处,毁灭的烈焰在“唵”字真言的神圣威压下被强行压回幽邃的深潭,却在潭底更深处疯狂翻涌。
那净化邪祟的金光,落在他眼中,却如同冰冷的审判,照见了自身左臂的异化、掌心的血月烙印、以及体内那座由外物强行熔铸而成的、混乱而危险的“熔炉”。
这老僧的“静”,是渡海的慈航,亦是焚心的业火!
破浪号在墨色的洋面上继续前行,如同一具载满了凶兽与异人的巨大棺椁,驶向那注定被血与火点燃的归墟。
而在这无垠的沧溟之上,梵音已起,真言已现。
苦海无涯,心猿意马,谁能在抵达那最终的熔炉之前,熬过这焚心的业火,镇住那脱缰的魔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