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空洞的竖瞳,死死盯着怀中老人凝固的面容,仿佛要将这最后的影像刻进灵魂深处。
“啊——!!!”
一声凄厉到撕心裂肺的喊叫,完全不似龙吟,纯粹属于人类的悲号,猛然从曦和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如同受伤孤狼对月长嗥,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悔恨、茫然和......某种被硬生生从灵魂深处撕扯出来的剧痛!
随着这声悲号,异变陡生!
嗤嗤嗤——!!!
浓郁如墨的实质化妖气,猛地从他周身每一个毛孔、每一片破碎的鳞甲缝隙中狂喷而出!如同被点燃的黑色狼烟,滚滚升腾!
这妖气不再凶戾,反而充满了自我毁灭的绝望气息!
他胸前那道贯穿的伤口骤然迸裂!暗金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涌出!
而人们看不见的深处,那颗深藏在紫府,布满裂痕,仅靠三成本源勉强维系的灾业妖丹,发出了彻底崩溃的尖锐哀鸣!
咔嚓!咔嚓!咔嚓!
覆盖他身躯的银灰色鳞片,如同经历了万载风化的岩石,开始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下面苍白的人类皮肤。
额头上,那两根象征着妖尊威严的龙角,从根本彻底断裂。
“呃啊啊——!”
曦和发出一声混合着极致痛苦的嘶吼,抱着父亲尸体的双臂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染血的焦土之上!
在无数道惊骇、复杂、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那曾经叱咤风云、令两界颤抖的灾业妖尊,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筋骨,褪尽了所有妖龙的狰狞外壳,显露出一个苍白脆弱的人形。
他跪在那里,紧紧抱着父亲冰冷的身体,布满血污和泪痕的脸上,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与绝望。
属于妖龙的熔金竖瞳已彻底消失,恢复成人类黑色的瞳孔,却空洞得映不出任何光亮,如同两口枯竭了万年的深井。
熔金火焰熄灭,化作晶莹的泪水,无声且汹涌地从那空洞的眼中滚落,砸在父亲毫无生机的身躯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湿痕。
残阳如血,将这片刚刚经历过毁灭与挣扎的战场涂抹上悲怆的金红。
焦黑的土地上,那个跪伏于地的身影,渺小得如同风暴过后一片飘零的残叶。
八位悟道境大能凝立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峦,死寂中酝酿着审判的雷霆。
“曦和——!”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刺破凝固的空气。
云雪跌跌撞撞地扑向那的苍白身影,泪水决堤般奔涌。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抱住丈夫冰冷的肩。
几乎同时,沉重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游鹰解除了庞大的蚩尤战体,恢复人形,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一步步走来。
他沉默地停在曦和身边,没有言语,只是伸出沾满血污与尘土的巨掌,沉重而坚定地按在了曦和另一侧的肩膀上。五指深陷,传递着无声的力量与温度。
莫无炎面沉似水,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刮过曦和苍白的面容,最终落在凌绝尘身上:
“凌道友,此獠虽褪妖相,然其罪滔天!伏羲界万灵涂炭的血海深仇,岂能因一时恻隐而轻纵?当诛!”
“且慢!”
姜玄霄踏前一步,苍老而清越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沉重,
“妖丹已碎,妖力尽散,此刻的他,不过一介凡躯,甚至......比凡人更脆弱。诛杀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废人,非我辈悟道之士当为!”
“废人?”
凌绝尘手中破虚剑嗡鸣未息,剑尖犹自滴落着张伯钧温热的血。他盯着跪在地上的曦和,眼中翻腾着复杂的恨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他弑父之为在前!此等悖逆人伦,天理难容!纵然妖力尽失,其心可诛!”
“父.....”跪在地上的曦和,身体剧烈地一颤。这个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死寂的心湖。空洞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目光落在怀中父亲那张凝固着最后一丝释然的脸庞上。那冰冷的触感,那刺目的血洞,瞬间化作无数把钝刀,在他灵魂深处疯狂搅动。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抱着父亲的双臂痉挛般收紧,仿佛要将这唯一的凭依揉碎。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每一次颤抖都牵动全身崩裂的伤口,暗红的血珠不断渗出,染红了父亲灰败的衣襟。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着血水,更加汹涌地从那双空洞却不再属于妖类的黑色眼瞳中滚落。
云雪感受到他身体的剧颤,将自己的脸颊紧紧贴在他沾满血污的颈侧,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皮肤。
“曦和......曦和......”她一遍遍呼唤着他的名字,声音破碎,带着无尽的悲恸与祈求。
游鹰按在曦和肩头的手掌更加用力,仿佛要将自己残存的力量全部灌注进去。他抬起布满血丝的虎目,迎向莫无炎和凌绝尘冰冷审视的目光,喉咙里挤出沉重如铁的声音:
“有我在,谁也别想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