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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晚自习,叶希木骑着自行车去了江滨大道的上游。昨天跑步的时候,在江边发现一丛野杜鹃开了花。昨天没来得及采摘,今天他要给母亲补上。
擎着两枝开得正盛的野杜鹃经过长江大桥时,他下意识地往桥上看了一眼。今夜的长江大桥风平浪静。
回到小区,在楼下,他又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屋子,黑黢黢的,没有亮光。
他发了一会儿呆,走进单元门,上楼。
打开门,屋子里一片寂静冷清,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房间里回响。
放下书包,他把野杜鹃插在了母亲遗像前的玻璃瓶里,灌进去半瓶凉开水。热烈张扬的红为房间增添了几分色彩。
又是一个母亲的受难日,而母亲已经走了六年了。
他站在母亲的遗像前,在心里面告诉了她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他去峡江市补上了错过的体检,晚上同学给他过了生日,他没能帮上父亲什么忙,但是他真的尽力了,班主任璐妈让他向前看。
他拣好一些的事情说,会让母亲担忧的事情他都不说。看着照片上母亲微笑的模样,他觉得母亲应该是高兴的。他又长大了一岁,他成年了,母亲应该很欣慰吧。
叶希木把整个房子检查了一遍。阳台上的钱包、钥匙和手机不见了,衣服也收走了。
他的卧室里面,床铺好了,被子叠成了一个比较少见的三角形。床头柜上的甲硝唑被带走了,衣柜里的高一校服少了一套。
除这些之外,屋子里没有任何变化。
也没有多出什么东西来,纸条,笔迹或者什么的。
她走得很爽快,什么也没有留下,就好像昨晚她没有来过一样。
心头冒出了一种似乎是失落的感觉,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陌生。他觉得自己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可是他能期待什么?
叶希木去洗了个澡。淋浴间其实很狭小,不知道为什么,他反复想起她昨晚靠在墙边的模样。他闭上眼睛,让热水从头到脚冲刷下来,他强迫自己忘记。
洗完澡,他觉得自己没有再胡思乱想了,于是回到卧室写作业。他有很强的专注力,无论怎样被干扰,只要做一道压轴难度的数学或者物理大题,就能立即彻彻底底地进入浑然忘我的心流状态。
然而写到一半,他忽然听见了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很轻,他觉得应该是隔壁的,因为这么晚也不会有人来敲他的门。
但是又写了一题,敲门声还在响,甚至变大了。他仔细倾听,确定声音来自自家的大门。
叶希木的心悬了起来。莫非是父亲那边出了什么紧急的事情,警察来了?
他急忙起来,穿过漆黑的客厅,走到门口,谨慎地拨开猫眼上的盖子往外看。
敲门声停了,门外的楼道一片漆黑。
叶希木正怀疑是什么恶作剧,忽然听到极轻细的“锵”的一声,一枚小小的火焰闪现在黑暗之中,映照出一张熟悉的、轻艳绮丽的面孔。
火焰一闪即灭,面孔就像一张幻象,瞬间又在黑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希木想也没想,飞快拉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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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六点还有一更
第44章 生日(下)(二更)
楼道的声控灯大约是坏了,开房门有很大的响动,灯也没有亮起来。
但借着楼道口微薄的光,叶希木确定面前的人真实存在,不是他那一瞬间的幻觉。
“锵”的一声,那枚细小的火焰又亮了起来,这次叶希木看清楚了,季辞手中把玩着一个小小的金属打火机。
“叶希木,楼道的灯坏了,你家的灯也坏了吗?”
叶希木这才反应过来,按亮客厅的灯。
灯一亮,叶希木突然开始后悔,后悔自己门开得太急,忘了自己穿的还是一套高一时候的旧衣服。这套短袖t恤和长裤的料子不好,经过长年的水洗反而变得更大了,刚好适合他现在穿。而且因为又薄又软,他拿来当睡衣穿。
他感觉到季辞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低头一看,只觉得灯光下自己的衣服被洗得发白,软趴趴地贴在身上,显出身体的轮廓,简直难看得刺眼。他不自觉地往暗处躲,说:“我去换一下衣服。”
要走的时候,季辞拉住了他的手腕,打火机冰冰凉凉地隔在他的手背和她的手心之间。
她说:“不用了,我待一会儿就走。”
叶希木愣了一下。
季辞在门口脱了鞋子。她身材比例极好,就算不穿有跟的鞋子,也显得十分高挑,双腿修长。
叶希木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没有拆封的拖鞋给她。
但季辞只是看了一眼,说:“我不喜欢穿男的的鞋子。”她穿着袜子走进来。
如果没有昨晚,叶希木很可能会觉得季辞是嫌弃。但是昨晚,她没有穿他给的崭新的衣服,而是穿了他穿过的旧校服,他就知道她纯粹就是挑剔。
他家已经六年没有女性踏足过,家里没有准备任何女性使用的物品。眼下他只能庆幸自己把地面瓷砖拖得很干净,应该不会弄脏她的袜子。
季辞手里拎着一个小盒子,走到餐桌边,把小盒子放在了餐桌上。她转过头,看到叶希木站在她旁边,一言不发。她于是靠在餐桌边上,继续打量叶希木。
最后还是叶希木憋不住,走去旁边饮水机,说:“你喝热水吗?”
季辞牵了一下嘴角:“我不喝。”